居高临下，清兰县城一览无余，小倩和栓柱第一次见到县城，如巨兽趴在大地之上，眼里爆发出震惊兴奋的神彩。
从未想过县城竟这般大，灰褐色的城墙像一条盘踞的巨蟒，将密密麻麻的屋舍圈在其中，炊烟从千百个瓦缝间升起，在暮色中织成一张朦胧的纱网。
最扎眼的是城中央那座三重檐的鼓楼，金漆鸱吻映着最后一缕夕阳，晃得两人不得不眯起眼。
“清兰县，我铁蛋又来啦！”
铁蛋兴奋的挥舞竹木弓，即便见过县城繁华，再一次俯视县城时依旧兴奋个不停。
比起腊月间暮气沉沉，一片灰白的清兰县城，此刻这尊冬日里沉睡的庞然大物正在苏醒，焕发出更加浓郁的色彩，城墙根下挤满了收摊的货郎，运菜粮的骡车排成长龙从城门洞蠕动出来，喧闹声甚至隔着半里地都能听见。
就连小黄牛也哞哞叫个不停，开眼了，真是开眼了。
小倩深深吸了口气，春风裹着牛羊粪便、油炸果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城墙下的柳树已抽出嫩芽，绿的自己心里颤动个不停。
“搬酒吧。”
等三人欣赏够了，王长乐笑道。
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小土坡，可不能用小黄牛拉下去，酒坛子全碎了，全给搬下来，一人抱一坛到小土坡脚下，再把小黄牛慢慢整下去，折腾了一刻钟，再全给装好，四人赶着小黄牛慢悠悠靠近城门口排队。
快落锁了，出城的比进城的要多，周围几个村子进城打工的要趁着天色没完全暗下来回家，走晚了怕被狼叼走嘞。
说来也巧，这次城门的四个衙役竟和上次一模一样，当真是有缘，王长乐四人老老实实排队，不整幺蛾子，没仗着自己巡检司小旗的身份插队，很快便轮到自己这一打了。
前面还有两伙儿客商模样的要进城，衙役检查了货物，分别是茶叶和铸铁，咂吧了两下嘴，笑道：“哎呦，值钱货。”
客商连连鞠躬陪笑，偷摸给塞了几钱碎银子，衙役满意的笑了，唤来城墙根下歇息的两位城门税卡，申报货物种类、数量。
大秦皇朝商税三十税一，在各个县城城门各设置两名城门税卡，专门负责登记客商的货物种类，数量，进行估值，然后发放税票，凭着税票进城门先找税课司缴纳商税，然后才能在城内畅通无阻的贩卖或转运货物。
这里面就有门道了，城门税卡看似没有品级，只是吏员，实则权利颇大，毕竟他们负责登记货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城门税卡能决定货物价值几何，若是给你估高了，自然便要多缴商税，反之，便可以少缴一点。
客商们历来会给城门衙役和城门税卡甜头，以求不要刻意高估货物价值，至于往低了估，呵呵，那是世家大族才有的特权。
几钱碎银子虽然不多，六人再一分便只有几十个铜板，可架不住日积月累啊，每个月靠着客商们孝敬，随便一个城门衙役都能捞个五六两银子，这可是个肥缺，没点关系的人想都别想。
这也是衙役们不怎么为难普通老百姓的原因，一堆泥腿子天天卖个蔬菜粮食，才能挣几个铜板，过自己手一天，连茶钱都不够呢。
客商赤裸裸的行贿看傻了铁蛋栓柱，还有妹妹小倩，单纯的几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以至于小倩慌了神，自家这么多酒，那还不得收一两银子啊。
“哥，咱们也交一点碎银子吧。”
说着，小倩就去翻包袱，王长乐愣神，小倩这么快就适应潜规则了？铁蛋和栓柱还傻傻看着呢。
“没事，他们不敢要我的钱。”王长乐淡淡一笑，见茶铁客商进了城，推着小黄牛板车上前。
衙役自然对王长乐没有印象，打眼儿一瞅裹得严严实实的板车，大咧咧道：“装的什么东西啊？”
旁边几个衙役则示意铁蛋和栓柱把弓箭猎刀取下来，交给城门楼子看管，等出了城再还给几人，当然了，要交一笔保管费，铁蛋和栓柱为长乐哥马首是瞻，一动不动，几个衙役微微皱眉，一起看向王长乐。
“小子，问你呢，板车上装的什么货？”
“自家酿的酒。”
“打开看看。”
灰布掀开，绳子解开，露出红纸封的酒坛子来。
“一，二，三...一共二十七坛。”
衙役数完，旁边的城门税卡便伸手，要揭开一坛子酒的封泥查看，王长乐伸手挡住。
“小子，不让我们检查这是什么酒，你别想进城。”
“米酒，高粱酒。”王长乐淡淡道。
“你说米酒就是米酒？哼！”
说着，那名城门税卡再次伸手，王长乐啪的一下扇飞，顿时惹恼了所有衙役，齐齐举起水火棍对准王长乐。
小倩捂住嘴巴，铁蛋直接弯弓搭箭对准衙役，栓柱犹豫了一瞬间，做出同样的动作，冰冷的箭头令几人不寒而栗，一人见势不对掉头进了城门，去找援兵。
嗖——
一支箭穿过头发，落在那人脚尖前不足十厘米，艰难的转过身来，冷汗淋漓，此等箭术已然通神，若是想要杀他轻而易举，哪儿还敢乱动。
气氛死寂，老百姓们躲得老远，城门里的人也不敢出来了，生怕被波及到，万一箭射歪了，射中自己，上哪儿哭去。
“你，你们要造反吗？”衙役们震惊，缩成一团。
王长乐道：“这酒不卖，只是送人，不需要你检查，何谈造反二字？”
城门税卡颤颤巍巍道：“你要送给谁？”
“县令，主簿。”
“就你，你什么身份，也敢给县尊大人送酒，分明是想逃避商税，我...我告诉你，你是跑不掉的，县尊得知此事，定然会发兵，你还是老老实实把弓箭放下来，缴纳商税，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显然，衙役和税卡都怂了，被那破甲箭指着，谁能不害怕？
“你问我什么身份？”
王长乐扫视了一圈眼前的六人，放下弓箭，衙役们刚松了一口气，却见眼前少年把手伸进怀中，顿时吓了一大跳，再次齐齐后退了三步，眼瞅着掏出一块腰牌模样的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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