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十一月像个反复无常的孩子，正午的阳光烈得能穿短袖，傍晚一阵急雨过后，体感温度骤降至十三度，湿冷的风裹着寒意，钻透衣物直往骨头缝里渗。
顾屿中午在户外上跳高课时，还穿着单薄的速干短袖，烈日下皮肤泛着一层薄汗。
彼时他只觉得热，完全没料到傍晚的温差会如此剧烈。
下课时，风已经带了刺骨的凉，他没带外套，环抱着双臂往工地赶，一路上就觉得喉咙发紧，鼻腔里的酸胀感比往常更甚，连带着胃里也隐隐作痛。
“阿嚏！阿嚏！阿嚏——！”
在工地里，顾屿一直打喷嚏，无法与工人正常交流，所幸设计师监工到位，整个装修进程有条不紊。
“顾先生，你气色不太好，早点回去吧，工地交给我们你放心！”
“顾先生，你叫好车再下楼，天气突然变得很冷，你外套都没有，我看你好像已经着凉了！”
“咳…咳…谢谢！…我…阿嚏！不好意思…我可以…阿嚏！”
回到公寓时，他的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每一次开口都带着砂纸摩擦般的涩痛。
浓重的鼻音压得他呼吸不畅，时不时还要忍不住轻咳几声，胸腔震动着，牵扯得胃里一阵抽痛。
他知道自己着凉了，甚至已经开始发烧——浑身发冷，指尖冰凉，却又觉得脸颊发烫，脑袋昏沉得像灌了铅。
顾屿没有找体温计，他对自己的身体状态太熟悉了，这种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冷意和昏沉，只有发高烧时才会有。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连晚饭都没吃，就蜷缩进了被窝。
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可他还是瑟瑟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胃里的隐痛在发烧的加持下，变成了持续的灼痛，一阵比一阵猛烈。
他把手机放在枕边，屏幕亮着，视线模糊地盯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现在是晚上七点，还有三个小时，就能等到裴川的视频了。
这三个小时，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蜷缩在被窝里，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反复拉扯，每一次咳嗽都震得胸腔发疼，喉咙里的哑意越来越重，几乎发不出声音。
“裴川……”
他呢喃着，指尖攥着被子，指节发抖，“等你视频……”
胃里的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他从床头柜摸出胃药，凭着感觉倒出几粒，干咽下去。
药物的苦涩在喉咙里蔓延，与嗓子的痛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忍不住皱紧眉头，眼泪生理性地涌了出来。
终于，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裴川”两个字像一束光，照亮了他昏沉的世界。
顾屿挣扎着抬手，接通视频，把手机架在床头。
“顾老师！”
屏幕里，裴川的笑容依旧温柔，元气满满，可看到他窝在被窝里的模样，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满是慌乱与心疼，“你怎么了？怎么裹得这么严实？脸色怎么这么白？”
顾屿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还伴随着一声压抑的轻咳。
他吸了吸鼻子，浓重的鼻音让声音变得含糊不清：
“没……没事，就是着凉了……”
“着凉了？还没事？”
裴川的声音瞬间提高，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你看你，鼻音这么重，嗓子都哑了，还在咳嗽！是不是发烧了？量体温了吗？多少度？”
“没量……”
顾屿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更低了，“不用量，熬熬就好了，感冒最多七天……”
“熬什么熬！”
裴川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你这身体怎么能熬？我马上给我妈打电话，你这几天住我家去！我妈会照顾你，比你一个人硬扛强！”
“不行的裴川……”
顾屿连忙摇头，咳嗽了几声，声音愈发沙哑，“我不能去……我是传染源，会传染给阿姨他们的……再说，我一个人可以的，真的……”
他看着屏幕里裴川焦急的模样，心里又暖又酸。
裴川总是这样，无论自己遇到什么事，他都会第一时间想着照顾自己。
可这份无微不至的牵挂，却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累赘——总是生病，总是让裴川担心，总是需要他的照顾。
裴川还在劝说，语气带着几分委屈：
“顾老师，你能不能别总这么要强？你一个人在家，发烧了没人管，胃痛了没人照顾，我怎么放心得下？”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格外温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对了，顾老师，我已确认选择了肠胃医学方向，以后就能好好照顾你了。你的胃病，你的鼻炎，我都会想办法治好，让你以后再也不用受这些苦。”
这句话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顾屿的全身，让他眼眶瞬间红了。
他看着屏幕里裴川认真的模样，立体凌厉的五官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眼底满是对未来的期许，还有对他毫不掩饰的牵挂。
可这份温暖，却让他心里的疼痛愈发强烈。
他抬起自己的手，屏幕光下泛着近乎透明的苍白，指尖因为发烧和发冷微微颤抖。
胃里的灼痛还在持续，一阵一阵地抽着，提醒着他常年的病痛。
裴川那么优秀，前途无量，他本该专注于学业，专注于自己的未来，可却要因为他，分心学习肠胃医学，分心担心他的身体。
“裴川……”
顾屿的声音带着哽咽，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你值得更好的……不用因为我，放弃自己喜欢的方向……”
“傻瓜，这不是放弃。”
裴川的眼神愈发坚定，“照顾你，就是我最喜欢的事。能让你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重要。”
视频通话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裴川絮絮叨叨地叮嘱他按时吃药、多喝热水、盖好被子，甚至详细地教他怎么物理降温。
顾屿靠在床头，听着他温柔的声音，感受着他浓烈的牵挂，心里的温暖与疼痛交织在一起，让他忍不住掉眼泪。
挂了视频后，顾屿却毫无睡意。
他拿起手机，习惯性地刷着社交平台，却在首页刷到了秦旭的动态。
照片里，秦旭站在哈佛校园的红砖建筑前，穿着昂贵的羽绒服，笑容张扬，配文是：
“离你更近一步。”
那刺眼的文字像一把刀，瞬间刺穿了他刚刚被温暖包裹的心。
顾屿的心脏猛地一沉，胃里的灼痛骤然加剧，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疼得他瞬间弯下腰，双手紧紧按住上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蜷缩在床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两鬓的短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
秦旭离裴川那么近，近到可以随时出现在他身边，给他送早餐、送礼物、陪他说话；而他呢？远在国内，生病发烧只能自己硬扛，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还要让裴川分心担心。
秦旭家境优渥，年轻健康，能给裴川提供更好的资源，能陪在他身边，能让他不用那么辛苦；而他，只有一身的病痛，只有无尽的牵挂，只有让他分心的烦恼。
“我真的配不上他……”
顾屿哽咽着自言自语，眼泪无声地掉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这段感情，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开始……”
胃痛越来越剧烈，疼得他直不起腰，只能蜷缩在被窝里，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身体像筛糠一样发抖。
发烧的昏沉感和胃痛的剧痛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失去了意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梦里全是秦旭挑衅的笑容和裴川疲惫的脸庞，还有那句像魔咒一样的话：
“离你更近一步。”
第二天早上，顾屿是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惊醒的。
嗓子哑得完全说不出话，胃里的疼痛还在持续，发烧的症状也没有缓解。
他挣扎着爬起来，吞服了胃药和感冒药，又蜷缩回被窝里。
窗外的天阴沉沉的，像他此刻的心情。
顾屿看着天花板，眼底满是绝望与无助。
他知道，裴川的选择是因为爱，可这份爱，却让他觉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自卑。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裴川回来，能不能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能不能配得上他这份沉甸甸的牵挂。
而远在波士顿的裴川，还不知道顾屿的情绪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他刚结束一场重要的考试，正迫不及待地想给顾屿发消息分享，却没发现，秦旭的挑衅和顾屿的自卑，正在一点点侵蚀着他们的感情，将他们推向悬崖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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