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仙镇西头的老槐树下，三间新砌的青石瓦房刚盖好月余。檐角悬着的铜铃被风一吹，便发出清越的声响，惊得槐树上的灰雀扑棱棱飞起，掠过晾晒着草药的竹匾。
林师父，这引气诀的吐纳节奏总也不对。
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阿禾蹲在门槛上，小脸憋得通红，指尖萦绕的淡淡木灵气忽明忽灭。林风正用木系法术帮隔壁张婶催生药圃里的灵麦，闻言回头笑道：别急，吸气时想着山间清泉汇入丹田，呼气时要如春风拂过草木——来，跟着赤焰麒麟试试。
趴在屋檐下打盹的火灵麒麟闻声抬头，琥珀色的眼眸泛起暖意，鼻息间喷出的细微火星在空中勾勒出平缓的吐纳轨迹。阿禾跟着轨迹调整呼吸，指尖的木灵气渐渐稳定，她惊喜地拍手：成了！谢谢林师父，谢谢麒麟大人！
这处名为玄门道院的院落，原是揽仙镇废弃的旧粮仓。三个月前，林风带着王铁柱、陈石、苏婉儿重返故地，见镇里不少孩子对修仙术法好奇，却苦于无处求学，便索性将粮仓改建成道院。如今院里已有三十余名弟子，最大的十六岁，最小的便是这刚满八岁的阿禾。
王师兄，这金系法诀的手势总像要劈柴。
东厢房传来少年的嚷嚷声，王铁柱正手把手教三名少年演练金光咒。他粗粝的手掌握住弟子手腕，将过于刚猛的灵力捋顺：记住，金气如剑而非斧，要利而不躁。当年我师父就说，我这手金虹贯日总带着一股子砍柴的蛮力。
弟子们被逗得直笑，却也暗暗记下要诀。墙上挂着的五行相克图前，苏婉儿正用沾了清水的手指在石桌上画符：水系法术重流转，你们看这冰封术的符文，看似凝固，实则暗藏流动之势，否则怎会有冰消雪融的变化？
后院的空地上，陈石指挥着弟子们搬运青石。玄土巨熊用爪子轻轻将一块半人高的石头推到指定位置，陈石便在石上刻下防御符文：土系之道，在承在载。你们先学会搬运这些石头，体会大地承万物的意境，再谈布设阵法。
日头升到正中时，镇民们陆续送来午饭。李屠户提着一篮刚卤好的兽肉，张婶端来新蒸的灵麦糕，卖杂货的刘叔扛着几捆符纸——道院不收学费，镇民们便常以物相赠，倒比正经拜师礼更显亲近。
林师父，昨日山外传来消息，说终南山那边又出了魔化野兽。送饭的猎户老周压低声音，听说有年轻修士去清理，反倒伤了自己。
林风给弟子们分着灵麦糕，闻言沉吟道：是五行失衡的缘故。去年冬天骷髅山那场大战，震得中洲灵脉至今未稳，有些地方的野兽便容易受浊气影响。
那...要不要请玄门议会派人来？老周有些担忧。
不必。林风笑了笑，指了指正在练习法术的弟子们，再过些时日，我们道院的弟子便能处理这些事了。
他这话并非托大。道院的课程里，除了基础术法，更重要的是与之法。每日辰时，林风都会带着弟子们去镇外的灵脉节点打坐，感受五行灵气的流动，分辨哪些地方灵气紊乱，哪些地方藏着浊气。
师父常说，修仙不是为了飞天遁地，是为了护着这些灵气安稳流淌。阿禾捧着灵麦糕，认真地对身边的少年说，就像张婶打理药圃那样，该浇水时浇水，该除虫时除虫。
午后的课是林风主讲的道心论。他没有讲艰深的经文，只坐在老槐树下，给弟子们讲当年在揽仙镇的经历——父母如何护他，紫霞真人如何点化，碧水精怪如何牺牲。
...那时我总想着复仇，觉得法术越强，越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林风摩挲着腰间的玄门守护印，直到后来才明白，真正的守护，不是把所有野兽都杀绝，而是让山林与村落和谐共处；不是把所有浊气都烧尽，而是让清浊二气归于平衡。
一名来自天墉城的少年举手：师父，可那些魔修、坏修士，难道不该彻底消灭吗？
就像田里的杂草，林风指着院角的菜畦，你若用猛药去杀，草死了，菜根也会受损。当年阐截两教斗了千年，就像用斧头劈杂草，结果呢？反而让魔族趁机钻了空子。
苏婉儿这时端来凉茶，接口道：所以我们教你们五行相生之法。金能克木，但木也能生火炼金；水能克火，但火也能蒸腾化水。仇恨就像洪水，堵不如疏。
夕阳西斜时，弟子们散去，道院渐渐安静下来。王铁柱用金系法术将散落的石块归拢，陈石检查着院墙上的防御符文，苏婉儿在灯下整理今日的课案，林风则坐在老槐树下，看着天边的晚霞。
还记得刚认识时，你连毒粉术都用不利索。苏婉儿走过来，递给他一杯凉茶，那时谁能想到，你会在这里教孩子们大道在民间
林风笑了笑：当年紫霞真人说，修仙者若忘了护佑凡人，就像树忘了扎根的土壤。你看这老槐树，根扎得越深，枝叶越茂。
王铁柱拍着胸脯：等这批弟子出师，咱们就去别的镇子再开道院！乾元山那边我熟，保准能找到好地方。
陈石也点头：我已经画好了简易的防御阵图，寻常魔化野兽闯不进来。
夜色渐浓，镇里的灯火次第亮起。林风起身走到院门口，看着揽仙镇的轮廓在月光下渐渐清晰。道院的铜铃又响了，这次却像是在应和镇东头的晚钟，一声轻，一声重，交织成安稳的韵律。
他忽然想起鸿钧上人临别时的话：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从前总觉得要去昆仑之巅、东海仙岛才能寻到大道，如今才明白，守住这一方小镇的安宁，教孩子们明辨善恶、调和五行，便是最实在的修行。
明日该教他们万物回春的基础心法了。林风转身对伙伴们说，先从照料张婶的药圃开始——术法再精，若不知怜惜草木，也算不得真懂木系之道。
王铁柱已经在打磨新的木剑教具，闻言大声应好。陈石默默往墙角的水缸里添了些灵泉水，苏婉儿则在课案上写下明日的课题：如何用最少的灵力，让一株枯萎的灵麦重新发芽。
月光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玄门道院的灯火亮到很晚，像是一颗落在人间的星辰，安静地散发着光和热。远处的山林里，几只被灵气滋养的野兔探出头，警惕地望了望镇子里的光亮，又安心地低下头啃食青草。
林风知道，这便是他要的传承——不是刻在石碑上的功绩，而是融入日常的善意；不是高高在上的教化，而是脚踏实地的守护。就像这老槐树，不与天争高，只稳稳扎根，为路过的人遮风挡雨，为鸟兽提供栖息之所。
夜色更深时，他最后一个吹熄油灯。关门的刹那，听见赤焰麒麟发出一声低柔的呜咽，像是在回应远处的虫鸣。林风笑了笑，轻轻带上院门。
明天，又会是适合修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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