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集团顶楼的私人休息室内，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勾勒出一派繁华盛世的景象。然而室内的空气，却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新闻发布会和董事会带来的短暂胜利兴奋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虚无。
沈砚之站在窗前，背影挺拔依旧，但微微低垂的肩膀和长时间沉默的姿态，泄露了他此刻承受的巨大压力和精神消耗。他解开了领带，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衬衫领口也松开了两颗纽扣，这在他身上是极少见的略显颓唐的细节。
林微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双手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水。她没有喝，只是感受着玻璃杯壁传来的冰凉触感，试图让自己混沌的思绪清晰一些。她尝试着，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在脑海中勾勒那座能带给她宁静和力量的“药庐空间”。
没有反应。
意识深处空空如也。那片曾经与她灵魂紧密相连、充满了生机与神秘药香的神秘维度，仿佛从未存在过。无论她如何集中精神，如何呼唤，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寂的黑暗。那种与生俱来、早已成为她感知世界一部分的异能，真的消失了。彻彻底底。
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感，悄然攫住了她。就像一直赖以行走的拐杖突然被抽走，虽然站立不稳，但更让人恐慌的是那种失去支撑的空落。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窗边的沈砚之。他似乎也有所感应，缓缓转过身。四目相对，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适应。
“感觉很奇怪，对吗？”沈砚之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打破了沉默。他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就像……突然失重了。”
林微轻轻点了点头，将水杯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响。“嗯。以前，即使闭上眼睛，也能‘看到’药庐的存在，能感受到那些药材与命运丝线的连接。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顿了顿，试图用更准确的词语描述，“好像世界被剥离了一层色彩，只剩下……现实。”
这个词脱口而出，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苦涩又了然的笑意。
“现实……”沈砚之重复着这个词，目光扫过窗外那些遵循物理规则运行的光与影，“以前处理商业对手，总觉得有底牌，有超越规则的力量可以动用，哪怕不用，也是一种底气。现在……”他摊了摊手，动作带着一种陌生的笨拙感，“得重新学着用纯粹的‘现实’手段去博弈了。”
他试着像以前那样，意念微动，试图凝聚起一丝“守护者”的屏障力量，哪怕只是让空气产生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指尖没有任何光芒汇聚，空气中也没有任何能量波动。那种如臂指使、源于意志的强大力量，也随着“时间起点”的封闭而消散了。
他收回手，握了握拳，指节泛白。“力量消失了。”他陈述着这个事实，语气平静，却带着千钧之重。
林微看着他细微的动作和最终紧握的拳头，心中了然。她轻声问：“你的‘守护之力’也……”
“嗯。”沈砚之没有否认，他抬眼看向林微，眼神复杂，“和我们预想的一样。关闭那个地方，维系时空稳定的代价，就是我们这些‘异常’的根源被彻底抹平。”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算不上笑的表情，“现在，我们是真的‘普通人’了。”
“普通人……”林微低声咀嚼着这三个字。对于曾经掌控时空、窥见命运脉络的“司命者”而言，这个词既陌生，又带着一种回归本真的沉重。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沈砚之收敛了外露的情绪，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
进来的是首席秘书李薇，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色带着一丝凝重，但眼神依旧专业而镇定。
“沈总，林小姐。”她微微躬身，“王崇山已经被警方正式带走调查，他名下的资产也已经被冻结。董事会那边暂时稳定，几位之前摇摆的董事都表示了支持。”
“嗯。”沈砚之颔首，对此并不意外。清理门户是第一步，雷霆手段之下，短时间内无人敢再触霉头。
“但是，”李薇话锋一转，将平板电脑递到沈砚之面前，“诺亚生命那边有新的动作。他们的cEo乔治·温斯顿在仓促离开发布会现场后，接受了《华尔街视角》的简短电话采访。”
沈砚之接过平板，林微也凑近了些。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剪辑过的采访视频。
乔治·温斯顿的声音虽然还能听出一丝强装的镇定，但更多的是气急败坏的尖锐：「……沈氏集团所谓的证据，完全是伪造的！是卑劣的污蔑！他们试图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转移视线，掩盖他们技术上的根本性缺陷！我们诺亚生命拥有最完善的研发记录和最严格的伦理审查，绝不容许这种诋毁！」
他对着镜头，眼神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我们已经向国际商会仲裁院提起了紧急仲裁申请，指控沈氏集团恶意竞争、商业诽谤！并且，我们掌握了新的证据，证明沈氏集团的‘新生’技术，存在未被披露的、可能对使用者造成长期健康风险的潜在副作用！我们很快就会公布这些证据！」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国际仲裁？潜在副作用？”沈砚之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锐利如刀，“垂死挣扎，反咬一口的速度倒是快。”
李薇补充道：“法务部已经收到了仲裁通知。另外，我们的舆情监控系统发现，在海外几个主流的社交媒体和财经论坛上，开始出现一些新的、指向性非常明确的负面帖子，内容与温斯顿所说的‘潜在副作用’类似，但措辞更加惊悚，声称有‘匿名受害者’出现器官衰竭迹象。虽然目前影响力还不大，但扩散速度很快，显然是诺亚生命雇佣的水军在进行预热。”
林微的眉头也蹙了起来：“他们这是想将水搅浑，把技术真伪的争论，转移到对产品安全性的恐惧上。即便他们最终证明不了副作用的存在，只要这种怀疑的种子种下，对‘新生’项目的打击就是毁灭性的。”
这一招，不可谓不毒辣。公众对于“安全”的敏感度，远高于对“技术真伪”的辨别兴趣。
沈砚之将平板递还给李薇，眼神冰冷：“通知法务部，组建最强的应诉团队，不仅要应对仲裁，还要主动发起反诉，控告诺亚生命商业诽谤、窃取商业机密、不正当竞争！要求天价赔偿！”
“是，沈总。”
“另外，”沈砚之继续下令，语速快而清晰，“让我们的公关团队和合作的权威医学机构、第三方检测中心立刻联动，准备针对‘新生’所有成分和临床试验数据的全方位安全评估报告。要快，要在对方的谣言发酵起来之前，用最权威、最透明的方式堵住他们的嘴！”
“明白！”李薇迅速记录，“还有，技术部汇报，夏晓冉小姐似乎……发现了点别的东西。”
“哦？”沈砚之和林微同时看向她。
“晓冉发现了什么？”林微追问。
李薇操作了一下平板，调出一份简短的报告：“夏小姐在追踪诺亚生命水军网络时，捕捉到几个非常隐蔽的、并非来自诺亚常用Ip段的指令信号。这些信号加密方式极其古老且复杂，与她之前接触过的‘轮回司’外围通讯模式，有微弱的相似性。但信号一闪即逝，无法精确定位，她怀疑……可能有‘轮回司’的残存势力，在暗中关注，甚至可能……在诺亚生命背后提供了某种程度的支持，或者至少是在利用这个机会。”
休息室内的空气瞬间变得更加冰冷。
轮回司！这个名字如同阴魂不散的幽灵，即使在其主体被摧毁后，依然留下了令人不安的阴影。
沈砚之的眼神彻底沉了下来：“告诉晓冉，继续深挖，有任何发现，立刻直接向我汇报。”
“是！”
李薇离开后，休息室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中，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果然没那么简单结束。”林微轻轻吐出一口气，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失去了异能，他们要面对的，不仅是商业上的恶狼，还有可能隐藏在更深处、狡诈阴险的毒蛇。
沈砚之走到她身边坐下，握住她微凉的手。“害怕吗？”他问，声音低沉。
林微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摇了摇头，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不害怕。只是觉得……前面的路，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她反手握紧他，“但没关系，以前靠力量碾压，现在靠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和这里。”又按了按自己的心口，那里有着绝不屈服的意志。
沈砚之看着她恢复清亮和坚毅的眼眸，心中的那丝茫然和不适也被驱散。他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没错。既然选择了回归‘现实’，那就在现实的规则里，把他们彻底打趴下。”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爷爷，”电话接通后，沈砚之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与尊重，“有件事需要您帮忙。”
电话那头传来沈伯年沉稳的声音：“你说。”
“诺亚生命提起了国际仲裁，并且开始在海外散布关于‘新生’安全性的谣言。我需要借助您在国际医药界和学术界的人脉，尽快联系到最有公信力的几家跨国医学协会和顶级学术期刊，为‘新生’的技术安全性和伦理合规性进行背书。速度要快，声势要大。”
「好。」沈伯年没有丝毫犹豫，「我这就去联系几个老朋友。当年你父亲和林教授的研究，在国际上并非寂寂无名，还是有一些有分量的老朋友愿意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
“谢谢爷爷。”
挂断电话，沈砚之又迅速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这次是打给安保部门的负责人。
“加强对集团总部、‘新生’实验室、以及我和林微住所的安保等级。尤其是要警惕非商业手段的渗透和破坏。排查所有近期入职的员工背景，特别是能与核心数据接触的岗位。”
「明白，沈总，我们立刻升级安保预案。」
一连串指令清晰、迅速地下达下去，展现出一个庞大商业机器掌舵者应有的决断力和行动力。即使失去了超凡的力量，他依然是那个在商海中纵横捭阖的沈砚之。
林微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运筹帷幄，心中那份因失去异能而产生的不安，渐渐被一种新的信心所取代。她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
“你在做什么？”沈砚之安排好一切，走到她身边。
“诺亚生命不是质疑安全性吗？”林微头也不抬，手指已经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起来，“我母亲留下的原始数据和我后续补充的研究笔记里，有关于成分代谢路径和长期生物相容性的完整模拟数据。这些数据比诺亚生命那种半吊子偷窃去的要完整和深入得多。我要把它们整理出来，形成一份连外行都能看懂的、直观的安全性白皮书。”
她的眼神专注，带着一种属于研究者的执着光芒：“既然要在规则的框架内玩，那就用他们最无法反驳的——数据和事实——来反击。”
沈砚之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心中一动。失去异能的林微，似乎将她所有的智慧和力量都更加集中地投射到了她所擅长的领域——那些源自她父母、经由她传承和发展的科学知识上。这样的她，依然在发光，甚至因为褪去了那层神秘的光环，而显得更加真实、更有力量。
“好。”他声音柔和下来，“需要任何资源，直接告诉我。”
“嗯。”林微应了一声，已经完全沉浸到了数据的海洋中。
这时，沈砚之的手机再次响起，是夏晓冉直接打来的视频电话。
一接通，夏晓冉那张略显疲惫但兴奋异常的脸就占据了屏幕：「老板！林微姐！有重大发现！我顺着那几个可疑信号摸到了一个暗网的匿名节点，虽然没能破解最终来源，但我截获了一段被多次加密转发的指令碎片！」
「内容是什么？」沈砚之沉声问。
夏晓冉语速飞快：「指令的大意是：‘时机已到，利用诺亚搅乱局势，重点关注目标L的现状，确认其是否仍具备“司命”特性，必要时可进行接触测试。’目标L！这指的肯定是林微姐啊！还有‘司命’特性！绝对是轮回司的残党！他们不仅没死绝，还在暗中观察我们，甚至想试探林微姐还有没有异能！」
这个消息，如同冰水浇头，让沈砚之和林微瞬间脊背发凉。
轮回司的残党，不仅知道他们还活着，而且在诺亚生命引发的混乱中，试图浑水摸鱼，目标直指林微！
「能锁定他们的位置吗？」沈砚之的声音带着寒意。
「不行，」夏晓冉沮丧地摇头，「对方非常狡猾，用的都是肉鸡跳板和一次性的加密通道，技术水平极高，绝对是顶尖高手。我只能判断指令大概是在过去24小时内从境外发出的，具体位置无法确定。」
「继续监控，有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沈砚之命令道。
「明白！我会盯死他们的！」
结束通话，沈砚之看向林微，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林微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平复下来，她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同玩具模型般的车辆和行人。
“他们在试探。”林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冷意，“试探我们是否还有价值。如果我们表现出任何异常，或者被他们确认已经失去了异能，或许他们会暂时放弃。但如果他们怀疑……或者单纯只是想报复……”
她转过身，看向沈砚之：“我们的麻烦，可能比诺亚生命要大得多。诺亚生命要的是技术和市场，而轮回司的残党……我们不清楚他们到底想要什么，但绝对更危险。”
沈砚之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共同面对窗外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夜色。
“不管他们想要什么，”沈砚之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都别想再伤害你分毫。以前能摧毁他们，现在，一样能用‘现实’的方式，让他们彻底消失。”
他揽住林微的肩膀，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失去力量的感觉很糟，我知道。”他在她耳边低语，“但也许，这正是我们真正开始掌控自己命运的开始。不再依赖任何外挂，只依靠我们自己——我们的智慧，我们的勇气，我们彼此。”
林微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份因未知危险而产生的些许慌乱，渐渐平息下去。
是的，他们失去了掌控时间的力量，却赢得了只属于他们自己的、真实的生命和时间。
从今天起，他们是沈砚之，是林微。
是失去了异能的普通人。
也是即将在现实世界中，用新的方式，继续书写他们传奇的……战士。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
但归途已定，此心亦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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