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的效率比林晚意预想的要快。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府外就传来了车马声。墨竹匆匆来报,说是内务府采办司的刘管事到了,还带了两个伙计,正等着看物件样品。
林晚意和萧彻赶到前院时,刘管事正背着手,一脸挑剔地打量着院子。见两人出来,他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七殿下,七王妃。咱家奉皇后娘娘的旨意,来看看二位的物件。”
他语气里的怠慢毫不掩饰,显然没把这对无权无势的皇子夫妇放在眼里。
林晚意并不在意,只笑道:“刘管事里面请,样品都准备好了。”
书房里,周木匠做的几样物件被一一摆开。刘管事拿起木鸟,摆弄了半天,才上了发条,看着木鸟扑腾着翅膀转圈,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嘴上却哼道:“倒还有点意思,就是做工糙了些。”
又拿起莲花香囊,捏了捏锦布的料子:“这布太次,配不上宫里的娘娘。”
最后看到走马灯,他终于收起了轻视,亲自点燃烛火,看着墙上流动的山水光影,沉默了片刻才道:“这灯倒是新奇。”
林晚意静静听着,等他点评完,才缓缓开口:“刘管事说的是。若是批量制作,我们会换更好的料子,请更精细的匠人,绝不会让娘娘们觉得寒酸。至于价钱……”
她报了个公道的价格,比市面上的精巧玩意儿略高,却又远低于宫廷贡品的定价,显然是给足了内务府利润空间。
刘管事眯了眯眼,心里盘算着。这些物件确实新奇,宫里的娘娘们怕是会喜欢,若是能做成常例,他从中能捞的油水可不少。
“价钱嘛,咱家做不了主,得回禀上面。”他话锋一转,“不过七王妃若是懂事,这事也好办。”
这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林晚意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刘管事辛苦,这点心意,还请收下。”
她示意青禾递上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特意准备的五两银子——不多不少,刚好够堵住这种小人物的嘴。
刘管事掂了掂布包的重量,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七王妃果然是个爽快人!那咱家就先带几件样品回去,若是上面点头,咱们再细谈章程。”
送走刘管事,墨竹忍不住骂道:“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采办司的管事,竟敢在殿下和王妃面前摆谱!”
萧彻脸色沉了沉,没说话。林晚意倒看得开:“宫里的人都这样,见人下菜碟。只要能把生意做成,让他摆摆谱又何妨?”
她看向萧彻,见他眉宇间仍有郁色,便笑道:“别气了,等咱们的物件进了宫,赚了银子,以后有他巴结咱们的时候。对了,周木匠那边怎么样了?”
“我一早去过了,他说只要材料备齐,每日能做木鸟二十只,香囊三十个,走马灯十盏。”萧彻道,“只是……材料铺的老板说,要先付一半定金才肯送货。”
“定金多少?”
“八十两。”
林晚意刚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昨天当簪子和旧书的银子,加上萧彻抄书攒的,总共也才不到二十两,离八十两还差得远。
“我再去趟太傅府。”她咬了咬牙,“跟父亲借点。”
“不可。”萧彻立刻反对,“上次的欠条还没还,怎能再去麻烦岳父?”
“那你有别的办法?”林晚意反问。
萧彻沉默了。他在宫里没什么人脉,想借银子难如登天。
林晚意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或许,我们可以去找个人试试。”
她要找的人,是礼部侍郎张大人。
张大人是林太傅的门生,为人还算正直,更重要的是,他是个十足的“奇物迷”,尤其喜欢收集各种精巧的玩意儿。林晚意记得原着里提过,他曾为了一个会报时的铜壶,花了百两银子。
“你是说,让张大人投资我们?”萧彻听完她的想法,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太冒险?若是生意做砸了……”
“不冒险怎么赚钱?”林晚意眼神发亮,“我们不用他出全资,就说给他三成红利,让他先垫资买材料。他若是看中咱们的物件,定会同意。”
事不宜迟,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木鸟和走马灯,直奔礼部侍郎府。
张大人听闻七皇子夫妇来访,虽有些意外,还是见了。当林晚意拿出木鸟和走马灯,演示了它们的巧思后,张大人果然眼睛都直了。
“这……这木鸟竟能自己飞?还有这灯,光影竟能流动?”他捧着走马灯,爱不释手,“晚意侄女,这都是你想出来的?”
“是侄女胡乱琢磨的,让世伯见笑了。”林晚意顺势道,“只是府里拮据,想批量制作售卖,却苦于没有银子买材料。世伯若是肯帮忙,侄女愿分三成红利给您。”
张大人立刻拍板:“这事我帮了!不就是银子吗?八十两够不够?不够我再添!”他倒不是贪图那三成红利,实在是太喜欢这些新奇物件,想早点看到更多成品。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从张府出来时,手里握着沉甸甸的银票,林晚意长长舒了口气,转头看向萧彻,笑得眉眼弯弯:“你看,我说能成吧?”
阳光洒在她脸上,她的笑容比春日的繁花还要明媚。萧彻看着她,心头忽然一软,那些因拮据而生的窘迫,因看人脸色而起的郁气,仿佛都被这笑容驱散了。
“嗯。”他低声应着,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
回到府里,立刻让人去材料铺付了定金。看着伙计们开始搬运木料、锦布、薄纱,冷清的七皇子府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有了烟火气。
林晚意站在院子里,看着萧彻指挥着下人整理材料,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不再是平日里那副沉默寡言、拒人千里的模样,眉宇间带着一丝难得的活力。
她忽然觉得,这样为了生计忙碌的日子,虽然琐碎,却比她最初设想的“躲在府里避祸”要踏实得多。
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踏实的背后,藏着多少她未曾察觉的情愫。当她以为自己只是在为“活下去”而步步为营时,心湖早已被那个沉默的身影,投下了越来越深的涟漪。
傍晚时分,青禾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帖子:“王妃,宫里来人了!说是内务府批了,让咱们先做五十只木鸟,五十个香囊,二十盏走马灯,三日后送货!”
林晚意接过帖子,上面盖着内务府的红印,墨迹崭新。她和萧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喜。
第一笔生意,成了。
院子里的菊花不知何时开得更盛了,黄的、白的,簇拥着,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林晚意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仿佛都带着清甜的香气。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但只要一步一步走下去,总能走出一条属于他们的路。
只是这条路的尽头,是她梦寐以求的安稳,还是另一场始料未及的风暴,她那时,还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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