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熙凤院里出来。
黛玉脸上的那点子“崇拜”与“天真”,被风一吹,就散了。
回到自己这方小院,空气都沉闷了几分。
院里伺候的几个婆子丫鬟,是贾母和王夫人双重“认证”过的。
说是伺候,不如说是监视。
一个个伸长了耳朵,竖起了眼睛,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几个窟窿来。
见她回来,几个在廊下嗑瓜子说闲话的婆子,这才懒散起身,敷衍一礼,眼里的轻慢藏都藏不住。
这就是荣国府给她的“体面”。
黛玉全当没看见,径直进了屋。
鹦哥气得脸都白了,跟在她身后,压着声抱怨:“姑娘您瞧瞧她们那德行!简直没把您放在眼里!”
黛玉在榻上坐下,神色平淡,只道:“狗仗人势罢了,急什么。”
真正的下马威,还在后头。
果然,月初发月钱的日子一到,好戏开场了。
王夫人院里的一个管事婆子,扭着腰,挂着假笑送来了这个月的份例。
一小吊铜钱,孤零零躺在托盘里,比旁人说的数目,少了足足三成。
盘子另一边,所谓的“上等补品”,不过是些色泽暗沉、碎成几瓣的次等燕窝,旁边还配着几支干瘪的人参须子。
这哪里是给主子小姐的补品。
分明是打发叫花子的。
“林姑娘,您瞧瞧,这是您这个月的份例。府里近来开销大,老太太吩咐了,各房都得节俭些,您多担待。”
那婆子嘴上说着担待,下巴却抬得老高,鼻孔几乎要翘到天上去。
就是在明着告诉她:你一个外人,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给你这些都是恩典,别不知好歹!
“放肆!”
鹦哥当场就炸了,指着那婆子的鼻子就要骂。
“住口。”
黛玉清冷的声音响起,制止了她。
鹦哥一口气憋在胸口,脸涨得通红,委屈地看着黛玉。
黛玉却看也不看那婆子,只对鹦哥道:“替我收下吧,劳烦妈妈跑这一趟了。”
那婆子没想到她这么好打发,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撇出讥讽,放下东西,扭身走了。
“姑娘!”
婆子前脚刚走,鹦哥的眼泪就下来了。
“她们也太欺负人了!就这么点东西,怎么够用?还有那燕窝,给猫吃猫都嫌腥气!我去找凤奶奶理论去!”
“理论?”
黛玉抬起眼,眸色清冷。
“你去理论什么?说她们克扣了你的月钱,还是说她们送来的东西不好?”
“我……”
鹦哥被问住了。
“你去闹,最后只会落得一个‘斤斤计较’、‘不知感恩’的名声。她们巴不得我们去闹,好坐实了我们‘寄人篱下还不安分’的罪名。”
黛玉的声音很平静,却让鹦哥从头到脚打了个哆嗦。
她这才明白,这根本不是钱和东西的事,这是个圈套!
看着鹦哥煞白的脸,黛玉从自己的小箱笼里,取出一锭银子,递给另一个贴身丫鬟雪雁。
“去外面最好的药铺,买二两上好的血燕回来。记住,要铺子里的伙计用最好的锦盒包好,务必招摇,务必让所有人都看见。”
雪雁有些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下。
鹦哥急了:“姑娘,这怎么能用您的私房钱!这都是林家的银子。”
黛玉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我不仅要花,我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林黛玉,不缺这点东西。”
她要让那些人看清楚,想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拿捏她,简直是痴人说梦!
雪雁办事利落,不出一个时辰,就捧着一个雕花锦盒回来了。
那锦盒一打开,满屋子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里面盛着满满一盒血燕,盏身饱满,色泽鲜红,一看就是顶级的贡品,比贾母自己吃的都只好不差。
院里那几个原本懒怠的婆子,眼睛都看直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贪婪地盯着那盒子。
黛玉将她们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下冷笑。
鱼儿,上钩了。
她吩咐鹦哥,即刻炖上一盅。
不多时,一股浓郁香甜的气息便从厨房飘了出来,馋得人直流口水。
黛玉只用了小半盏,便放下了银匙,蹙眉道:“没什么胃口。”
她又让鹦哥去大厨房,传了几样点心来。
“就要那新做的绿豆糕,再配一碟冰镇的酸梅汤。”
鹦哥一愣,小声提醒:“姑娘,您身子弱,太医嘱咐了,这些寒凉的东西要少用。况且刚用了血燕,再吃这些,怕是会冲撞……”
“无妨,就想吃这一口。”
黛玉摆了摆手,语气不容反驳。
专门负责她院里茶水的张婆子,一直竖着耳朵听着,此刻眼珠子一转,立刻凑了上来。
“哎哟,姑娘胃口不好,可别浪费了这好东西。这血燕贵重得很,倒了可惜。不如让老奴给您收着,明儿热热再用?”
她嘴上说着收着,一双眼睛却死死黏在那剩下的大半盅血燕上,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随你吧。”
黛玉淡淡地应了,便不再理会。
张婆子大喜过望,手脚麻利地端走血燕,一转身就进了自己的屋子,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
夜,渐渐深了。
黛玉正歪在榻上看书,鹦哥端着绿豆糕和酸梅汤进来。
她捏起一块绿豆糕,慢条斯理送入口中。
冰凉甜腻的口感在舌尖化开。
她才吃了一口,忽然猛地剧咳起来。
“咳……咳咳……”
那咳嗽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姑娘!”
鹦哥和雪雁吓坏了,慌忙上前为她抚背顺气。
黛玉咳得喘不上气,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她猛地一把推开两人,俯下身。
“噗——”
一口腥甜涌上喉头,猛地喷溅而出,洒在面前的地毯上,开出了一朵触目惊心的红花。
血色映着她惨白如纸的脸,格外骇人。
“姑娘!”
鹦哥和雪雁的尖叫,几乎要掀翻屋顶!
黛玉的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双眼紧闭,人事不省。
整个小院,瞬间炸开了锅!
丫鬟们的哭喊声、尖叫声、脚步声乱成一团,消息如风,一夜之间惊动了整个荣国府!
“不好了!林姑娘吐血了!快不行了!”
贾母正睡得迷迷糊糊,被鸳鸯一把推醒,听到这话,吓得魂飞魄散,连鞋都来不及穿,披着衣服就往黛玉的院子冲。
当她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一副地狱般的景象。
黛玉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嘴边还挂着血迹,胸口的衣襟被染红了一大片。
地上,那滩已经开始发黑的血迹,刺得贾母眼睛生疼。
“太医!太医呢!”
贾母的声音都在发抖。
王夫人、王熙凤等人也闻讯赶来,看到这阵仗,一个个脸色都变了。
太医很快被请来,隔着帐子诊了半天脉,最后满头大汗出来回话。
“回老太太,林姑娘这是食物相克,中了寒毒啊!幸亏姑娘年轻,不然神仙难救!”
食物相克!
这四个字,让贾母的脑子嗡的一下。
她猛地转头,眼神锐利如刀,扫过满屋子战战兢兢的下人。
“说!今晚姑娘都吃了什么!”
彻查之下,送错点心的厨娘和偷吃了血燕、此刻也正捂着肚子满地打滚的张婆子,立刻被揪了出来!
人证物证俱在!
“好啊!好啊!”
贾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跪在地上的王夫人,破口大骂。
“这就是你管的家!我好好的一个外孙女,才来几天,就差点被你们这帮起黑心烂肺的奴才给作践死!”
“老太太息怒!”
王夫人吓得跪在地上,脸都白了。
“给我拖出去!这两个黑了心的狗东西,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扔到乱葬岗去喂狗!”
贾母一声令下,几个粗壮的婆子立刻上前,将哭嚎求饶的厨娘和张婆子拖了出去。
院子里,很快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
处理完罪魁祸首,贾母看着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黛玉,心疼得直掉眼泪。
就在这时,床上的黛玉,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满屋子的人,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虚弱地开口:“外祖母。”
“哎,我的乖囡,你别动!”
贾母赶紧扑过去,握住她冰冷的手。
黛玉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声音气若游丝,“我好怕,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说着,目光扫过院里那些同样跪着的,负责她院子的下人,身体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她们,我好怕。”
这一个眼神。
这三个字。
比任何控诉都有力。
贾母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愧疚、心疼、还有滔天的怒火,瞬间淹没了她。
她立刻明白了黛玉的意思。
“来人!”
贾母厉声喝道。
“这院里所有伺候的奴才,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手脚不干净,心术不正!冲撞了姑娘的病体!”
“全都给我发卖出去!一个不留!”
她转头,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对身边的鸳鸯说。
“去,从我屋里,挑几个最老实、最本分的丫头婆子过来,往后,林姑娘这院子里的事,由你亲自盯着!”
一场雷霆风暴,就此落幕。
当那些哭天喊地的旧人被拖走,换上一批战战兢兢、毕恭毕敬的新面孔时,黛玉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
这荣国府的第一个山头,她拿下了。
接下来,就该轮到那些,藏着荣国府无数亏空烂账的册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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