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瑞告别团长曾庆国时,已是深夜。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分配给自己的副团长宿舍,身上的泥泞早已干涸结块,每走一步都像套着层硬壳。热水冲刷而下,泥浆混合着汗水在脚下汇成浑浊的细流,却冲不走脑海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他仰面躺在床上,潮湿的头发在枕巾上洇开一片深色水痕。天花板上的裂缝在昏暗的台灯光线下扭曲如蛛网,就像此刻他脑海中错综复杂的线索。
闭上眼,京城授勋那天的画面便如走马灯般闪现——班长程材站在阳光下接受勋章时挺拔的背影,那个姓何的男人阴沉着脸离开招待所时摔门的巨响,铁路被家族强行安排的未婚妻投来的怨毒一瞥……
不对,一定有联系...王庆瑞猛地坐起身,额角突突直跳。他抓起床头柜上的笔记本和钢笔,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书桌前。
台灯被地按亮,刺目的白光下,他翻开崭新的笔记本,在第一页重重写下程材事件全记录七个字,笔尖几乎划破纸面。
【时间轴:授勋首日】
他先列出他们抵达京城后的详细行程:上午入驻军区招待所,下午程材单独外出两小时(称是去军事博物馆),傍晚那个姓何的突然造访。王庆瑞在字上画了三个圈,在旁边标注总参?团长确认身份。
【关键人物:铁家】
下一页专门记录铁鑫夫妇的动向。
铁路曾说过他父亲在授勋晚宴上试图引荐某位世交之女,被当众拒绝后脸色铁青。
王庆瑞笔尖一顿,在旁边补上铁路继母白雅舒的弟弟——白志明,时任总后勤部某司副司长。后勤系统...他喃喃自语,在白志明何之间画了条虚线。
【异常事件】
笔记本第三页记录了几件当时被忽略的细节:
授勋次日,程材的作训包被人翻动过;
庆功宴上有两个服务员频繁接近他们这桌;
铁路的父亲曾与一位穿便装的中年男子在走廊角落密谈。王庆瑞现在才惊觉,那个便装男子的侧影,竟与今天曾团长描述的何守义有七分相似。
写到此处,钢笔突然漏墨,一团蓝黑色在纸上晕开,像极了雪山哨所地图上那片致命的雪崩区。
王庆瑞盯着这团墨渍,冷汗顺着脊背滑下——当时他们都以为班长被调往藏区是铁家单独运作,现在想来,跨军区调动岂是一个军工企业负责人能轻易办到的?必须有更高层的手在推动!
他发狠般撕下这页揉成团,重新铺开一张纸,画出三个并列的方框:
【铁家动机】逼铁路联姻,需清除程材这个;
【程家动机】程材叔叔要铲除继承家产的绊脚石;
【何氏动机】程材掌握的秘密必须永远沉默。
三个方框之间,他用红笔重重地画上连接线,最终汇聚到藏区调令这个节点上。
笔尖一声折断,王庆瑞却恍若未觉——这三方任何单独一方都难以完美运作此事,但若联手...铁家提供针对铁路的情感动机作掩护,程家叔叔贡献家族人脉打通关节,则动用军方关系完成跨军区调动,最后用一场雪崩收尾...
哈...王庆瑞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苦笑,又立刻警觉地咬住嘴唇。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扭曲的表情上切出一道惨白的线。最讽刺的是,这三方中不借助老爷子的力量,最弱的铁鑫,偏偏是铁路的亲生父亲!而那个藏在最深处的,很可能是站在权力金字塔尖的人物!
他瘫坐在椅子上,笔记本摊开在桌面,像一份鲜血淋漓的控诉状。
窗外传来哨兵换岗的脚步声,王庆瑞条件反射般合上笔记本塞进抽屉。这个动作让他想起程材生前总爱说的那句话:当线索多到反常时,那就不是巧合,是有人在编织罗网。
现在,这张网终于显露出它狰狞的全貌——三方势力各怀鬼胎,却默契地共同编织了这场谋杀。班长的阳光,照进了太多人想隐藏的黑暗角落。
王庆瑞缓缓走回床边,像一具被抽空力气的躯壳。他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这双在战场上夺走过无数敌人性命的手,此刻却连一本笔记本都几乎拿不稳。真相的分量,原来比最重的机枪还要沉。
铁路...这个名字在他唇齿间碾过,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如果让他知道,他亲生父亲的手,可能间接沾上了班长的血...王庆瑞猛地扯过被子蒙住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个可怕的想象——铁路会变成怎样一头复仇的凶兽?他会在盛怒之下摧毁多少东西?包括他自己?
被子下传来一声闷闷的、近乎呜咽的叹息。这一夜,702团新任副团长的宿舍灯,一直亮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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