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驶离占城,沿中南半岛海岸继续南下。海图上的航线逐渐稀疏,意味着他们正驶向更陌生、更少有天朝船只涉足的海域。风浪愈发莫测,时而晴空万里,碧波如镜;时而乌云压顶,暴雨倾盆。但舰队在萧景珩的指挥下,凭借着日益丰富的航海经验和不断完善的星象、海流记录,始终保持着正确的航向。
月余后,了望塔上传来了激动的呼喊:“海峡!看到海峡了!”
众人涌上甲板,极目远眺。只见前方海天相接处,两片墨绿色的陆地如同巨臂般伸入海中,形成一道狭窄的水道。水道之中,帆影点点,舟楫往来,显出一派繁忙景象。这里,便是控制着东西洋咽喉的黄金水道——满剌加(马六甲)海峡。
“传令各船,升旌节,鸣礼炮,整肃军容,缓速进港!”萧景珩立于舰桥,沉声下令。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海峡入口处几艘形制奇特、船体高耸、悬挂着红底盾徽旗帜的西方帆船——那便是佛郎机(葡萄牙)人的船只。
三声震耳欲聋的礼炮响彻海面,宣告着天朝舰队的到来。大明龙旗与钦差旌节在主桅上猎猎作响,庞大的舰队以一种威严而不可侵犯的姿态,缓缓驶入满剌加海峡。
海峡两岸,山峦叠翠,港口城市满剌加(马六甲城)的轮廓逐渐清晰。码头上人声鼎沸,各种肤色的商人、水手、苦力聚集于此,阿拉伯长袍、印度纱丽、东南亚土人的缠腰布交织在一起,语言嘈杂,货栈林立,充满了异域风情。明军舰队的存在,如同一块巨石投入这口沸腾的大锅,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许多久居此地的华人后裔,见到故国旌旗,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纷纷涌向码头。
舰队在引水船的引导下,于港口最佳锚地下碇。萧景珩并未立刻登岸,而是先派副使持节拜会满剌加苏丹,递交国书,申明来意——宣慰藩属,保护商路,缉捕海盗。
满剌加苏丹国此时正处在内忧外患之中。北方暹罗(泰国)虎视眈眈,西方佛郎机人凭借坚船利炮,不断侵蚀其利益,甚至控制了海峡的部分关税权。对于大明使团的到来,苏丹曼苏尔·沙既怀有期待,又心存疑虑。期待的是天朝或许能遏制佛郎机人的气焰,疑虑的是担心前门驱狼,后门进虎。
次日,苏丹在王宫举行盛大仪式,迎接大明钦差。萧景珩一身绯色麒麟袍,腰佩玉带,在精锐卫队的护卫下登岸。沈清辞依旧作文书打扮,手持记录文卷,低调地跟随在使团队伍中,仔细观察着这座繁华而复杂的港口城市,以及王宫中各方势力的表现。
会谈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进行。苏丹对大明皇帝的信物和赏赐表示感激,重申藩属之谊,但言语间对佛郎机人的威胁多有抱怨,却又不敢过于得罪。萧景珩敏锐地察觉到苏丹的骑墙态度,他并未急于承诺军事支持,而是强调大明维护海路畅通、保护合法商贾的立场,并提出双方加强贸易往来,市舶司可在满剌加设立常驻机构,规范管理,公平抽分,互利共赢。
这一提议,既展现了天朝的怀柔与实力,又未过度干涉内政,给了苏丹一个台阶,也触动了当地商人的利益,赢得了不少好感。会谈后,萧景珩还特意会见了侨居此地的华人首领,抚慰有加,令侨胞倍感温暖。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汹涌。就在明使团抵达的第三日傍晚,一名通事匆匆来报:佛郎机驻满剌加商站的首领,一名叫做阿尔瓦雷斯的中年军官,递来帖子,要求“拜会”大明钦差。
“来了。”萧景珩眼中寒光一闪,对身旁的沈清辞低声道。佛郎机人终于坐不住了。
“来者不善。”沈清辞轻声道,“世子爷需小心应对,彼等火器犀利,性情彪悍,且在此地盘踞多年,与各方势力关系错综复杂。”
“我知道。”萧景珩冷笑,“正好会会他们,看看这些西番,究竟是何方神圣!”
会面安排在港口附近一所宽敞的阿拉伯商馆内。萧景珩只带了副使、通事及数名贴身护卫前往,沈清辞则以记录名义随行。阿尔瓦雷斯则带着几名身穿紧身双排扣外套、腰佩细剑的随从,早已等候在内。
双方见面,气氛瞬间紧绷。阿尔瓦雷斯身材高大,鼻梁鹰钩,眼神锐利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慢。他操着生硬的阿拉伯语(由通事转译),开门见山:“尊敬的钦差大人,我代表葡萄牙王国,欢迎您来到马六甲。不过,我需要提醒您,这片海域以及通往印度的贸易路线,受我国国王陛下保护。任何未经许可的军事行动或贸易活动,都可能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话语中的威胁意味,毫不掩饰。
萧景珩端坐主位,神色平静,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阿尔瓦雷斯先生,本官奉大明皇帝陛下旨意,巡弋海疆,宣慰藩属,保护往来商旅。满剌加苏丹国,乃我朝藩属,此地海路,自古便是万国通衢,何来需他国‘许可’之说?至于军事行动,我朝水师在此,只为靖海安民,若有海盗或不法之徒滋扰商路,必当严惩不贷!”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射向阿尔瓦雷斯:“倒是贵国船队,近年来屡屡出现在我朝藩属海域,甚至与海盗流瀣一气,劫掠商船,此事,本官倒想请教!”
阿尔瓦雷斯脸色微变,没料到萧景珩如此强硬,且直接翻出旧账。他强辩道:“那是污蔑!我国船只只为贸易与传教而来!至于海盗,或许是些不受管束的冒险家所为,与我国政府无关!”
“哦?是吗?”萧景珩冷笑一声,不再纠缠细节,转而道,“既然贵国亦为贸易而来,我朝欢迎所有守法商贾。市舶司新章已立,公平抽分,保护合法贸易。贵国商船若愿遵守我朝法规,依法纳税,自然可在各口岸公平交易。但若心存不轨,擅闯海禁,或恃强凌弱,就休怪我朝水师,行使靖海之权了!”
一番话,软中带硬,既划下红线,又留有余地,彰显了天朝气度,也表明了扞卫海疆的决心。
阿尔瓦雷斯碰了个硬钉子,脸色阴沉,但又不敢当场翻脸,毕竟明军舰队实力摆在那里。会谈不欢而散。
回到“靖海”号,萧景珩立刻召集心腹议事。
“佛郎机人傲慢无礼,其心叵测。”水师参将张诚愤然道,“大人,看来免不了一战!”
“战易,善后难。”萧景珩摇头,“此地局势复杂,苏丹态度暧昧,若贸然开战,恐将其推向佛郎机人,或引来更多西番势力。当务之急,是巩固与满剌加的关系,摸清佛郎机人的虚实,同时加快我们自己的准备。”
沈清辞补充道:“世子爷所言极是。妾身观察,满剌加城内,阿拉伯商人、印度商人与佛郎机人矛盾亦深。或可暗中联络,分化瓦解。此外,需尽快绘制详细海峡海图,探查佛郎机人舰船性能、泊地及兵力部署。”
“正该如此。”萧景珩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张参将,加派哨船,严密监视佛郎机船只动向,但勿主动挑衅。清辞,联络各方、绘制海图之事,交由你负责,务必机密。”
接下来的日子,舰队以满剌加为基地,展开了紧张而有序的活动。萧景珩继续与苏丹及各方势力周旋,巩固关系;水师战舰每日出航巡弋,演练阵型,展示肌肉;沈清辞则通过威远镖局早年布下的暗线,以及主动结交的阿拉伯、印度商人,悄无声息地收集着情报,完善着海图。
海峡风云,瞬息万变。大明舰队的到来,如同一颗投入棋局的石子,彻底打破了原有的平衡。一场围绕贸易航线控制权、东西方势力碰撞的暗战,在这片狭窄而重要的水道上,悄然拉开了序幕。而萧景珩与沈清辞,已然置身于这场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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