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公寓里一片静谧。林焰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关于欧洲古典建筑的书——这是谢云深书架上少数不那么令人窒息的读物之一。他看得并不专注，目光时常掠过书页，落在坐在不远处沙发里处理公务的谢云深身上。
台灯的光晕勾勒出男人清晰的侧影，他戴着那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神情专注而冷峻。这是林焰熟悉的，属于掌控者的姿态。
忽然，谢云深动作一顿，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似乎看到了什么棘手的内容。他抬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被空气吞没的叹息。
那声叹息太轻了，轻得像羽毛落地。但林焰听到了。
他翻书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目光定在谢云深流露出短暂疲惫的脸上。原来，这个男人也会累，也会有需要独自承受的压力。这个认知，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湖心，漾开细微的涟漪。
谢云深很快恢复了常态，继续处理事务，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林焰却再也看不进书上的文字。他忍不住去想，谢云深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除了这座公寓，除了掌控他之外，那个世界里还有什么？那些需要他深夜处理、甚至会让他感到疲惫的事情，又是什么？
他发现自己对谢云深的了解，贫瘠得可怜。他只知道他是权力的顶层，神秘而危险，却从未想过，这份权力背后，是否也承载着不为人知的重量。
就在这时，谢云深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再次蹙起，但还是接通了。
“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焰听不清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能看到谢云深的脸色在灯光下渐渐沉凝，眼神锐利如鹰。他没有发怒，甚至没有提高音量，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卧室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我知道了。”最终，他只说了这三个字，便挂断了电话。
他放下手机，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这一次，疲惫之色不再掩饰，清晰地刻在他的眉宇间。他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睛，台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有些孤独。
林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那夜在露台上，谢云深仰望夜空时孤寂的背影。原来那并非偶然，这个男人身上，确实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东西。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林焰心中涌动。有依旧存在的忌惮，有无法释怀的怨怼，但此刻，似乎还混杂了一丝……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微弱的牵动。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轻声开口：“……很麻烦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关切来得太突兀，也太不合时宜。他应该保持沉默，应该冷眼旁观。
谢云深似乎没料到他会开口，倏地睁开眼，目光精准地投向床上的林焰。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未散尽的冷厉，以及清晰的讶异。
林焰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短暂的沉默后，谢云深眼中的冷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情绪。他并没有回答林焰的问题，而是反问：“吵到你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林焰摇了摇头。“没有。”
谢云深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和故作镇定的侧脸，眸色深了深。他重新戴上眼镜，站起身，走到床边。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坐下或做出亲近的举动，只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焰。灯光从他身后照来，他的影子将林焰完全笼罩。
“一些工作上的琐事而已。”他最终回答了林焰之前的问题，语气轻描淡写，却是一种变相的……分享？或者说，安抚？
林焰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这一次，他没有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看到掌控或算计，只看到一片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倦意的深海。
“哦。”林焰低低应了一声，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谢云深伸手，替他拢了拢有些滑落的被角，动作自然。“不早了，睡吧。”
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林焰的下颌，带着微凉的触感。
说完，他转身回到沙发，关掉了台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壁灯。他依旧坐在那里，却没有再处理公务，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夜色，背影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模糊。
林焰躺下来，侧身看着那个模糊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看到了谢云深影子的重量。
而这重量，意外地没有让他感到快意，反而在他心中那堵恨意筑成的墙上，敲开了一道更深的裂缝。
原来，猎手也并非永远从容。
这个认知，微妙地改变着力量的平衡，也让某些情感的滋生，变得更加顺理成章。
夜色深沉。
卧室里，两人各自怀揣着心事，共享着这一片沉默的、却不再那么对立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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