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毒辣如泼地热油，吴梦琪踩着高跟鞋踉跄前行，鞋跟敲地的声响似在敲碎她熬夜织就的希望。
会议室里，陈总叩着桌子对王强说：“小王，你们公司的专业性，让我有点意外。” 这话比斥责更伤人，吴梦琪站在旁，只觉脊梁骨被目光剜得生疼。
从写字楼到停车场，王强一路骂骂咧咧，“毛躁”“不靠谱” 等词像冰雹砸向吴梦琪。塞进出租车后，他还在吼着让法务准备补充说明，称资料出了技术问题。
吴梦琪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解放碑钟楼在热浪中晃动。她想起昨夜核对资料时，合同原件按页码排好，蓝色资料袋被她塞进包最里层，拉锁扣上时她还比了胜利手势。
出租车在环球金融中心停下，王强摔门而去。吴梦琪付了钱，在大厦阴影里缓了许久，玻璃幕墙上她苍白的脸和沾了灰的米白色套装，宣告这场准备彻底破产。
走进销售三部，午休喧嚣未散。吴梦琪脚步声响起，噪音骤止。张哥转过来笑问：“回来了？陈总那边顺利不？”
吴梦琪没接话，走向工位却僵住 —— 桌面被整理好，蓝色资料袋不见了。
“找什么呢？” 张哥踱过来，热水洒出几滴，“王经理说陈总那边要延期签约？没资料怎么签嘛。”
吴梦琪抬头对上他躲闪的眼神，想起今早离开前张哥电脑屏幕亮着，刚才在陈总公司楼下瞥见他手里像攥着蓝色东西。
“我的资料袋，到底在哪儿？” 她声音发颤却执拗。
周围空气凝固，张哥提高音量：“小吴这是啥意思？怀疑我藏了你的东西？大家可都看见了，今早是你自己慌慌张张说资料丢了。”
这时，李姐从茶水间出来：“王经理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她目光扫过张哥，停在吴梦琪身上，眼底似有深意。
吴梦琪跟着李姐到茶水间，这里弥漫着速溶咖啡和隔夜茶味。李姐递过温水：“先喝点水，看你嘴唇都干了。”
吴梦琪接过杯子，眼泪突涌，是绝境中抓稻草的酸涩。她哽咽道：“李姐，我真的把资料带来了……”
“我知道。” 李姐打断，压低声音，“今早七点五十，我来泡豆浆，看见张哥在你工位翻文件筐。他听见动静直起身，手里攥着蓝色东西往身后藏，说帮你整理桌面，往自己工位走时胳膊肘夹得特紧。你今早是不是把资料袋放桌角了？”
吴梦琪忆起 —— 进办公室先放包，顺手把资料袋放桌角，想去洗手间再整理，就那几分钟！
“可签约时间都过了，他藏起来有什么用？”
李姐冷笑喝茶：“他不光想搅黄这单。张哥最擅长趁乱下绊子，他那鬼祟样子，怕是在资料里动了别的手脚。他要是改了合同报价或技术参数，等你补签时没细看，锅还得你背。”
吴梦琪后颈窜起寒意，被忽略的细节连成网。她想起昨晚拍了合同关键页照片，还云端备份了电子版。
“李姐，您知道张哥上午去过复印室吗？”
李姐点头：“九点多看见他抱文件进去，出来多了个牛皮纸袋。”
吴梦琪攥紧手机，想起公司复印机能存 24 小时记录，需管理员权限查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泪意褪尽，只剩清明。
李姐叹口气，递过便签：“这是行政部老周的电话，他欠我人情。你说查今早复印记录，别提张哥和丢资料的事。”
“谢谢您，李姐。” 吴梦琪把便签塞进口袋。
“别谢太早。” 李姐收拾搪瓷缸，“张哥在公司十年，跟不少老员工交好。你没十足把握别撕破脸。下午三点有部门例会，王强肯定会提这事，你最好在那之前找到证据。”
张哥哼着小曲走进来，看见她们笑说：“小李也在啊？王经理说下午开会要讨论陈总的项目，小吴你可得好好准备。” 他瞟着吴梦琪，像在看猎物。
吴梦琪没接话，挺直脊背走向垃圾桶，经过张哥时闻到他身上除烟草味，还有复印室的油墨香。
离开茶水间，吴梦琪绕到消防通道，推开防火门。楼梯间弥漫灰尘和消毒水味，安全出口的绿光投在墙上。她要找安静地方打电话。
拨通老周电话，对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背景有麻将声。
“周哥您好，我是销售三部的吴梦琪。李姐说您这儿能帮我查个东西？” 她声音尽量自然。
“小李的人啊。啥事？违规的忙我可帮不了。”
“不违规。想麻烦您查下今早八点到十点咱们楼层复印室的使用记录，我有份文件好像被人误拿了。”
老周沉默几秒，麻将声停了：“查记录得走流程申请权限。”
“李姐说您有办法通融一下，就看眼文件名和时间，不看具体内容。实在不行我就去填申请单……”
“行了行了，别填单子了，回头王强知道又得叨叨。” 老周不耐烦道，“你等会儿，我这就去看。”
吴梦琪屏住呼吸，风从窗户灌进来，带着火锅店牛油香和长江索道轰鸣声。
“查到了。” 老周说，“今早八点四十五分，张建军在三号复印机上复印过五份‘陈总项目合同’。九点十分又复印了一份，像是单独某一页。”
“能看出是哪一页吗？”
“看不出来，只能显示页码范围，最后那份单独复印的好像是合同第 17 页。”
吴梦琪心头一震，第 17 页是技术参数页，标注着核心部件型号和质保期限，她为这单特意申请了延长质保期，是优势所在。
“没什么，就是确认下。太谢谢您了周哥。”
“谢小李吧。” 老周说完挂了电话。
吴梦琪明白，张哥改了质保期限，想等她补签时偷梁换柱，让陈总认为她业务不精或故意欺诈。
楼梯间防火门被推开，李姐示意会议快开始了。
“我查到了。他复印了合同第 17 页。” 吴梦琪低声说。
李姐皱眉：“那页有什么猫腻？”
“我申请了延长质保期，这是咱们的底牌。”
“这老狐狸。” 李姐拉着她往楼下走，“快回办公室，王强估计已经在会议室了。记住，没确凿证据前别跟他撕破脸。”
走到楼道上，吴梦琪看着消防疏散图上的 “监控设备覆盖区域”，想起上周帮保安部张叔搬过孙子的婴儿车，他说过有需要可以找他。
回到办公室，同事们往会议室走。王强看见吴梦琪，眼神淬冰：“杵着干嘛？赶紧过来！”
吴梦琪点头，路过工位时打开电脑，从云盘找到合同电子版，将第 17 页截图转发到私人邮箱，打印后对折塞进文件夹。
张哥瞥见她动作，阴阳怪气：“小吴这是在找什么？该不会是想伪造份资料吧？”
“整理下文件而已，张哥。” 吴梦琪平静回应。
进了会议室，众人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有同情、好奇，也有看好戏的。张哥和同事低声说笑，见她进来提高音量：“听说陈总那边很不高兴？这么重要的合同……”
王强清嗓子，会议室安静下来：“今天开会主要说两件事。第一，陈总的项目因资料保管不当延迟签约，吴梦琪负主要责任，这个月绩效扣 20%。”
吴梦琪攥紧文件夹：“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张哥开口，“王经理，我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陈总是大客户，因为这种低级错误黄了，以后谁还敢把重要项目交给新人？”
几个同事附和，王强皱眉敲桌子：“老张你少说两句。” 语气却带默许。
吴梦琪抬头看向张哥：“张哥好像对陈总的项目很上心？”
张哥一愣，笑道：“我这不是为公司着想嘛。”
“那您今早八点四十五分，在复印室复印陈总项目的合同，是在为公司做什么呢？” 吴梦琪声音不大，却让会议室瞬间安静。
张哥脸色煞白：“你…… 你胡说什么？我啥时候去复印室了？”
“三号复印机，八点四十五分，复印了五份合同，九点十分又单独复印了第 17 页。行政部有记录，需要请周哥过来对质吗？” 吴梦琪一字一顿。
张哥眼神慌乱，王强脸色沉了：“老张，有这事？”
“我…… 我是帮小吴整理资料！她昨天把文件落在我那儿了，我好心帮她复印备份……” 张哥强作镇定。
“是吗？” 吴梦琪抽出打印的合同第 17 页推到桌中央，“那您能解释下，您复印的那版质保期是一年，而我这份经过特批的原件是两年质保吗？”
众人目光聚焦在纸上，王强拿起文件眉头紧锁。张哥脸涨成猪肝色，说不出话。
“还有，今早七点五十，有人看见您在我工位前翻文件筐。走廊监控应该拍到您拿着蓝色资料袋离开的画面，需要请保安部张叔过来调监控吗？”
张哥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划出刺耳声：“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查一下就知道了。或者，您说说，我的原件藏哪儿了？” 吴梦琪也站起来，目光毫不畏惧。
会议室死寂，只剩风声。王强一拍桌子：“够了！老张，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张哥肩膀垮下来，恶狠狠地瞪了吴梦琪一眼，跟着王强出去了。
吴梦琪长舒一口气，手心汗浸湿了文件夹边缘。坐下时，她看到李姐悄悄竖大拇指，眼里笑意像藏着嘉陵江的星光。
窗外阳光透过百叶窗投下斑驳光影，吴梦琪望着光影，想起外婆的话 —— 重庆的路再陡，一步一步踩实了，总能爬到山顶。她低头看自己的高跟鞋，虽有磨损，却仍能稳稳支撑她。
或许这就是成长，摔过的跤、流过的泪，终会变成垫脚石。此刻，她仿佛能透过玻璃幕墙，看到解放碑顶端的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在为她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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