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军叹口气,拿起桌上的文件,那是楚君的个人档案。原本他这一级的干部是看不到级别如此低的基层干部档案,他是通过徐黎明拿到了楚君档案的复印件。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试图从文字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然而,档案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完美无缺,仿佛楚君从未有过一丝瑕疵。
王正军自言自语道:“面对名和利,或许,这就是人性的弱点吧。”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天空,阳光透过云层洒进来,却无法照亮他此刻沉重的心情。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电话突然响起,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这是一部专供内部重要人物使用的电话,王正军赶紧拿起听筒,还没来得及开口,王夏露的声音便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娇嗔和急切:“爸爸,你现在要是不忙的话,我想现在过去找你!”
王正军此时心情本就郁闷,听到女儿的话,更是没好气地说道:“你不要过来,我马上就要开会。还有,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不要打这个电话。没有什么大事就不要打这个电话,如果上面有什么重要的电话打不进来,那是要出事的。你有什么事情,赶紧说。”
王夏露的声音里带着不满,娇嗔道:“就你思想最先进!对家人都这么刻薄。楚君的事情你不管吗?”
王正军的语气顿时严肃起来,他沉声道:“你说得简单,这件事我怎么管?他一个乡里的基层干部,想管也管不上啊?”
王夏露却不依不饶,声音里带着几分倔强:“你不想管就直说,你不管我管!”
王正军被女儿这番话逗得哭笑不得,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调侃道:“你管?年轻人说话不知道天高地厚,口气不小啊。政府办事有政府的规矩,你想怎么管?”
王夏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爸爸,我知道你怕事。但是你应该相信楚君,相信他不是那种人。一个事业心那么强的小伙子啊,扎根农村,带领村民修路种菜,致富奔小康,试想一下,如果楚君不为老百姓做那么好事,老百姓又凭什么为他出头?我觉得你应该在这个时间出面,哪怕打个电话,表示一下关注也行啊。”
王正军听到女儿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里夹杂着几分无奈,仿佛是在嗔怪女儿的天真与冲动。笑声稍歇,他才说道:“你啊,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瞎掺和。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在网上偷偷发的那些帖子,还到处找新闻界的人帮忙发帖,上蹿下跳,到处鼓动,十处打锣九处有你。你做的这些事情,我都是知道的。你这孩子啊,做事总是这么任性,你考虑过后果吗?”
王夏露被父亲揭穿,脸上有些尴尬,但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服气,委屈地说:“爸爸,你知道我也不怕,因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实在伸张正义,我只是想让更多人知道整个事件的真相,让那些被冤枉的人得到公正的对待。”
王正军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温和而严肃:“夏露,爸爸理解你的想法。现在类似这种事情在全区各地都有发生,只是程度不同罢了,你为什么不管,唯独楚君这件事让你这么冲动?年轻人有点血性,这是好事,我不会怪你。但你非要拉着我陪你们胡闹,那可不行。法律方面的问题,必须用法律来解决。你年纪轻轻,对社会认识不深。社会上的事情,水深得很,你不会游泳千万不要下水。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在岸上呐喊一下,嫌人少就再拉几个进来一起喊,只是不要陷得太深,要注意保护自己。你是电视台的记者,位置重要而敏感,爸爸不希望你因为一时冲动,陷入麻烦。解决问题还是要通过正常渠道去反映。”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楚君的事情,我们目前最好的态度就是静观其变。你要明白,很多事情不是靠冲动就能解决的。你先安心上班,做好本职工作。你该做的已经做了,现在就赶紧收手,点到为止吧。我这边也在等最后的结果,一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王夏露这才明白,爸爸不是不管,而是在适当的机会出手。
挂断电话后,王正军抬头望着窗外,脑海里思绪万千。
司马义离开后,张建国也跟着领导走了出去。问询室里只剩下程部修和楚君。
程部修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检察官,再过几个月,他就要正式退休了。在他漫长的检察生涯中,经手的案件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像楚君这样的案件,在他看来不过是沧海一粟,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然而,当他凝视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的年轻人时,程部修的心中还是不禁涌起一阵深深的惋惜。
楚君坐在那里,眼神中带着倔强和不屈,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清白。
程部修抬头望了望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柔和。他缓步走到楚君跟前,关切的语气让楚君很舒服。他小声说道:“小楚啊,你还是太年轻了。难道你没听出来吗?我们领导其实是在帮你。你何必这么硬气呢?”
程部修朝外面看了一眼,继续说道:“赃款退与不退,定案的时候,罪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三千元对你来说只是小数目,你为什么就不退呢?而且,一旦定罪,你所拥有的存款也将作为赃款和罚款被没收,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你这是何苦呢?”
楚君见程部修和颜悦色,态度诚恳,又是好言相劝,心中不禁微微一动。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其实,不是三千元,是四千元。再说了,也不是我一个人花的。”
程部修听到这话,心中猛地一震,瞬间被激起了一丝兴奋。这短短几句话,无疑是案情出现了新的转机!他意识到,楚君的这番话可能成为案件突破的关键。他立刻起身,匆匆走出问询室。
程部修快步穿过走廊,找到了正在办公室里忙碌的张建国。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然后将楚君刚刚透露的新情况如实反映给了张建国。
张建国听后,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出去竟还有意外收获。
张建国立刻回到问询室,坐回原位,目光紧紧盯着楚君,问道:“你说的四千元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说不是你一个人花的,这是什么意思?”
楚君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他缓缓开口说道:“杨主任当时只给了我三千元,但钱不够,没办法,我自己又拿了一千元,凑齐了四千元,这才够用了。”
张建国和程部修听到这话,都愣住了。一时间,问询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是什么情节?难道楚君脑子短路了?
张建国皱着眉,语气中带着困惑和不解:“这钱本来就是给你的,你为什么还要再拿一千元才够?这钱不是你自己花掉了吗?”
楚君见两人并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平静地解释道:“钱不是我花的,是我把四千元交给了乡中学的校长喀斯木,钱是他花掉的。”
两名检察官听后,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闪过惊讶和兴奋。他们心里不约而同地想道:案子有了新突破,这还是一个团伙!
张建国努力压抑着内心的兴奋,脸上依旧保持着严肃的表情,他微微俯身,语气更加认真地问道:“那你详细说说,喀斯木校长是怎么花掉这四千元的?”
楚君看着两名检察官聚精会神地坐在那里,神情专注地看着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而清晰,开始讲述:“亚尔乡中学有学生130人,大部分学生都来自偏远的山村。他们每天要带饭上学,中午在学校吃的都是冷饭。很多学生因此生病,这让校长喀斯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想在学校建一个学生食堂,让学生们能吃上热饭、喝上热水。
这些事情如果放在县里,那都不是事,但放在乡里,就成了大事。乡中学跟乡政府打了几次报告,但乡财政没有钱,事情就一直拖着。喀斯木因为这事找到了我,跟我说了好几次。我让他算一下,建一个食堂要花多少钱。他说早就算过了,报告里也有,要花四千多元。
刚好,这次乡煤矿想要给我咨询费,我跟乡煤矿的老板说:‘咨询费以后就不要给我了,把咨询费的钱改成教育基金,以后都捐给学校。这次给我的咨询费是三千元,我就收下了,我自己又拿出一千元,凑了四千元,给了喀斯木。”
两名检察官听完楚君的讲述,一时间都愣住了,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那冰冷的水瞬间浸透了他们的内心。他们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震惊与错愕,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天下竟还有这样的乌龙!他们一下回过味来:这个楚君看着并不起眼,他现在是扮猪吃老虎,一直在跟我兜圈子、卖关子。
两人眼见铸成如此大错,顿时如遭雷击,面如土色,惶恐得手足无措。冷汗顺着额头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他们深知,这一失误绝非小事,其后果或许会如滔天巨浪般将他们吞没,甚至波及办理此案之人。现在,司马义检察长已经将定案结果上报给了上级领导,如何挽回?如何纠正?如何收场?
张建国和程部修对视一眼,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们刚刚从极度的震惊中解脱出来,却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此时此刻,他们需要的不是言语,而是冷静。他们需要出去透透气,用时间来消化楚君的说辞,重新梳理整个事件的脉络。
两人默默地走出问询室,轻轻关上了门。外面的走廊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显得格外刺眼。那刺眼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他们的失误,让他们感到一阵阵的刺痛。
张建国和程部修站在走廊的尽头,望着窗外的天空,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天空湛蓝如洗,几朵白云悠闲地飘过,仿佛对人间的纷争毫不在意。他们的心中却像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堵得慌。他们正在努力消化刚刚听到的一切,试图在混乱的思绪中找到一丝清晰的线索。
张建国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的脸上写满了尴尬,却又带着几分无奈。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自嘲和愤懑:“我真是太大意了,居然小看了楚君。看他年纪轻轻,心里就想着这应该是个容易对付的对手。没想到,我却玩火自焚,让鹰啄了眼。这都是我心态出了问题,是我工作失误。我应该承担全部责任。”
他摇了摇头,眼神中闪着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张建国的拳头紧紧握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而是需要冷静下来,重新审视整个局面。
程部修也忍不住摇头苦笑。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感慨:“楚君有责任,但是主要责任在我们。事实证明:疲劳问询拿到的口供水分很大,办任何事情还是要走正规途径。怨只怨我们自己,太急于求成,太急功近利,太急于立功了。就是因为我们心智乱了,我们的问询节奏就完全被打乱了,工作上乱了分寸,没把事情调查清楚就急着下结论。这回我们是把天给捅破了,祸闯大了!”
张建国黑着脸摇头:“现在出了这么大的工作失误,就凭我们两人,能承担起来吗?我看司马义检察长也够呛了。”
两人重新回到问询室,张建国的内心仍不甘心。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试图从楚君那里找到一线转机:“楚君,任何事情都要有证据,不是你说给了就给了,你有什么证据吗?”
楚君微微一笑,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样的质疑。他平静地回答道:“乡中学的出纳出具过收据的,双方都有收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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