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村，张家小院灶间。
晚饭后，灶膛里的余火映着张三金专注的脸。
他将家里仅剩的一块盐巴小心地倒进锅里，加入清水溶解。
盐块在温水中渐渐化开，留下一锅浑浊的褐色盐水。
杏花刚和孙婶子裁剪完准备做衣服的布料，手里正拿着剩下的一小块边角料，盘算着糊个鞋面正合适。
她见张三金拿起那块新布就往盐水锅边走去，心疼地叫出声：“哎！干啥要糟蹋这好布呢？”这布虽然零碎，但在农家眼里也是有用的东西。
“不糟蹋，”张三金头也没抬，仔细地将布折了几折，“这块布以后就专门用来过滤盐水了。”他动作利落地将布蒙在一个洗净的陶盆口上，用草绳固定好。
杏花满心不解。
这人好端端的，干嘛把花钱买来的盐都化成水？盐水多不好存啊，万一不小心碰洒了，一整罐盐就全糟蹋了。
她看着张三金小心翼翼地将浑浊的盐水慢慢倒在布上，心里嘀咕：盐水就盐水吧，大不了以后用的时候多留神。
浑浊的盐水透过布层，滴入盆中，颜色似乎清亮了一点点。
张三金揭开布一看，上面赫然留下了一层厚厚的、黄黑色的泥垢杂质。
“天爷！”杏花凑近一看，惊得捂住了嘴，“我们…我们每天吃的盐里，竟然有这么多脏东西？”
“嗯，”张三金面色平静，将锅和滤布都仔细冲洗干净，“不止是泥沙，还有些别的不好的东西，吃着发苦就是它们弄的。”
他重新将滤布折成更厚的双层，再次固定在盆口，然后端起第一次滤过的盐水，更加缓慢、细致地进行第二次过滤。
这活儿确实磨人，得一点点倒。
灶间里只剩下盐水滴落的嘀嗒声。
两人一边慢慢过滤着，一边聊着些村里的闲话，倒也不觉得时间难熬。
志信在院里喂马，还别说，这孩子养马是个好手。尤其闪电被他收拾的服服贴贴的。
三金看他跟马玩的挺好就没叫他，也是有意不让他看见，要是说出去可是杀头的罪。
二次过滤完成，盆里的盐水看着清亮了不少。杏花去洗那块已经变得脏兮兮的滤布，张三金则将过滤好的盐水倒回锅里，开始烧火煮盐。
灶膛里的火苗舔舐着锅底，锅里的水汽渐渐升腾。这过程极其缓慢，杏花添了好几次柴火，足足煮了半个多时辰，锅里才终于开始出现细小的、雪白的晶体颗粒，并且越来越多。
杏花凑在锅边，看着那些在滚水中翻滚、聚集的白色小颗粒，眼睛越睁越大。
她猛地抬头看向张三金，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我…我明白了！你折腾这半天，就是为了弄出这个？
这盐…这盐可比咱之前吃的白净太多了！”
这种雪白细腻的盐，根本就不是他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平日里能见到的！
只有城里那些有钱的老爷，或者当官的大人们，才吃得起这般精细的好盐！
张三金没说话，嘴角却噙着一丝笑意。
他拿起一把竹编的笊篱，小心翼翼地将水中聚集的细盐捞起来，沥干水分，倒进旁边一个干净的瓦盆里。
如此反复多次，直到锅里只剩下浅浅一层、约莫半碗左右的浑浊盐水，他才停手。
“怎么不捞了？”杏花看着那点盐水，又心疼了，“这还能做不少顿饭呢，倒了多可惜。”
张三金嘿嘿一笑，脸上带着点促狭：“不信？你尝尝看。”
杏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拿根筷子沾了点锅底那浓稠的盐水，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一咂摸。
“呸！呸呸！”她立刻皱紧了小脸，连吐了好几口唾沫，苦得直咧嘴，“我的娘诶！咋这么苦！比药汤子还难喝！”
“哈哈哈！”张三金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了，
“现在还舍不得倒吗？”
杏花忙不迭地摇头，苦着一张脸，看张三金毫不犹豫地把那点苦盐水泼掉，又麻利地刷干净锅。
接着，他将瓦盆里捞出来的、还带着点湿气的细盐倒回锅里，用灶膛里剩下的余热慢慢烘烤。
这一步快得多，不过一刻钟左右，锅底就只剩下一层干燥、洁白、闪烁着微光的精细盐粒。
杏花忍不住用手指碾了一小撮，放进舌尖。
纯粹的、干净的咸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那股长久以来伴随着粗盐、挥之不去的苦涩味和土腥气，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张三金，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咸的！真的只有咸味！没有苦味了！三金哥，
你…
你居然弄出了没苦味的好盐！”
要知道，就算是大户人家、官老爷们吃的贡盐，仔细品也还是有那么点苦味的！
他是怎么做到的？！
张三金也捻了点尝了尝。
嗯，确实比之前的粗盐好太多，苦涩感大大减轻，但以他穿越前吃惯精制盐的舌头，还是能尝出一点细微的、难以言喻的矿物质味道。
他知道，这是盐水里钙、镁等杂质离子带来的，要想完全去除，需要更复杂的化学方法，在这个时代几乎不可能。
不过，能达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足够日常食用。
他还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杏花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一把抓住张三金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恐惧：
“三金哥！听我说！这样的盐，你千万、千万不能拿出去！
一块渣子都不能露！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会做这种没苦味的细盐！”她紧张地看了看紧闭的灶房门，仿佛外面有耳朵在听，“这可是要命的手艺！
一旦传出去，别说那些盐枭盐霸，就是官府…
也绝不会放过你的！
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你答应我，一定不能让人知道！”
张三金看着杏花眼中真切的恐惧和担忧，心中那点成功的喜悦瞬间被现实的冰冷浇灭。他郑重地点点头：“杏花，你放心。
这盐，只做给我们自己吃。
这个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杏花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但抓着张三金胳膊的手，依旧没有完全松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这个能带来巨大财富、却也蕴藏着致命危险的男人，是真实存在的，并且会守住这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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