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的浪拍打着码头桩子,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杜月笙的黑布鞋。他站在“恒记码头”的吊臂下,看着工头王老虎带着人往货船上搬私盐,粗布短褂下的肌肉绷得像铁索——这码头本是恒社的产业,三个月前被王老虎用刀逼着原主签了“转让契”,如今成了他走私鸦片的窝点。
“杜先生倒是稀客。”王老虎叼着烟,金牙在阳光下闪着恶光,“听说您最近在药材街收了不少人心,怎么,看上我这码头了?”他身后的打手们扛着铁棍,赤膊的胳膊上纹着青蛇,显然没把杜月笙放在眼里。
杜月笙没接话,只是往货舱口瞥了眼。那里堆着盖着帆布的木箱,隐约能闻到阿芙蓉的腥气。站在旁边的阿笙突然咳嗽一声,两个穿短打的恒社弟兄悄悄退到码头仓库后——按事先约定,他们要去联络巡捕房的线人,只等信号就来“清场”。
“王老板的生意做得挺大。”杜月笙摸出怀表看了眼,表盖内侧刻着的“忍”字被摩挲得发亮,“只是这船货要是卸在法租界,怕是会让巡捕房的朋友难做。”
王老虎啐了口唾沫:“少拿巡捕房吓唬人!李探长收了我三成利,他敢动我?”他突然挥了挥手,两个打手抓着个少年走过来,少年脸上带着血痕,正是原码头主的儿子小石头,“这小子昨天想烧我的火,杜先生给评评理,该不该教训?”
小石头梗着脖子喊:“我爹是被你们逼死的!这码头是我们家的!”话音未落,就被王老虎一脚踹在膝弯,“咚”地跪在地上。
杜月笙的目光冷了下来。他最恨拿孩子撒气的人。阿笙刚要上前,却被他按住——王老虎故意用小石头做人质,就是怕他动手。
“王老板想怎么样?”杜月笙缓缓开口,手指在怀表链上轻轻敲着。
“简单。”王老虎笑得满脸横肉,“你带着恒社的人滚出上海滩,这码头归我,以后法租界的烟土生意,也得分我一杯羹。不然……”他踩住小石头的背,“这小子今天就得喂鱼。”
周围的码头工人都敢怒不敢言。他们大多是原码头主的老伙计,却被王老虎的手段吓住,有人偷偷往杜月笙这边看,眼里藏着期盼。
就在这时,仓库方向突然传来“轰隆”一声——是阿笙安排的弟兄故意弄倒了货箱。王老虎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打手们也纷纷转头去看。说时迟那时快,杜月笙突然冲上前,左手扣住王老虎的手腕,右手抽出怀表链,猛地缠上他的脖子!
“放开我!”王老虎挣扎着,金牙咬得咯吱响。他的打手们反应过来,举着铁棍就冲过来,却被突然从仓库里涌出来的工人拦住——原来那些看似怯懦的工人,早就被阿笙联络好,藏在里面等着信号。
“给我打!”王老虎嘶吼着,却感觉怀表链越勒越紧,眼前阵阵发黑。
混乱中,小石头趁机从王老虎脚下挣脱,抄起地上的铁钩,狠狠砸在一个打手的腿上。工人们也红了眼,扛货的杠子、卸煤的铁锨都成了武器,喊杀声震得江面上的水鸟都飞了起来。
突然,警笛声由远及近。王老虎的脸瞬间惨白——他明明给李探长送了钱,对方答应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耍我!”王老虎瞪着杜月笙,却见对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警船靠岸时,李探长带着巡捕冲了上来。他看都没看王老虎,直接对杜月笙点头哈腰:“杜先生,您说的走私案,我们抓到人了!”
这反转让王老虎彻底懵了。直到冰冷的手铐铐住手腕,他才反应过来——李探长收他的钱是真,转头把他卖了给杜月笙做人情,更是真。
“为什么……”王老虎不甘心地嘶吼。
杜月笙蹲下身,看着他:“你以为抢地盘靠的是凶?靠的是钱?”他指了指那些欢呼的工人,“靠的是人心。这码头的每块木板,都是他们铺的;每艘船,都是他们拉的。你占得了码头,占不了人心,迟早得栽。”
小石头跑过来,手里捧着那份被抢走的“码头契”,上面还沾着他爹的血手印。杜月笙接过契,郑重地交到他手里:“以后,这码头归你管。恒社出本钱修栈桥,你只要记住——工人的工钱,一分不能少;该交的税,一文不能漏。”
小石头用力点头,眼泪掉在契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傍晚的码头,夕阳把江水染成金红。工人们重新扛起货箱,号子声又响了起来,比以前更响亮,更有力。杜月笙站在吊臂下,看着小石头给工人们分工钱,看着李探长指挥巡捕搬走私的鸦片,突然觉得这江风比法租界的香槟更醉人。
阿笙递来瓶黄酒,笑着说:“先生,这地盘抢得值。”
杜月笙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流进领口,带着股烈劲。他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外滩灯火,心里清楚——上海滩的地盘之争,从来不是打打杀杀,是让跟着你的人有饭吃,有尊严,有盼头。就像这码头,潮水涨了又退,船来了又走,只要人心不散,就永远立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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