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
黄铜烟缸在戏楼包厢的红木桌上砸出个坑,杜月笙捻灭雪茄,看着楼下行凶的黑衣人被孟小冬的戏班伙计摁在地上,靴底碾过对方掉在地上的短铳:“张啸林的人,手脚倒是越来越不干净了。”
三马路的“凤鸣戏院”是块肥肉,白天唱戏,夜里开赌局,光每月的茶水钱就够养活半个堂口。张啸林上周刚从黄金荣手里抢过来,今晚就派人在戏院里“清场”,明摆着是给杜月笙的恒社下战书——谁都知道,这戏院的老板是孟小冬的远房表舅,早跟恒社暗通款曲。
“先生,”阿笙从包厢外钻进来,手里攥着张染血的戏票,“张老板的人放话,要么您亲自去他府上‘赔罪’,要么明儿就把戏院拆了。”
杜月笙往楼下瞥了眼,孟小冬正站在戏台中央,水袖一甩遮住被打出血的嘴角,对着台下鞠躬:“让各位看官受惊了,这出《霸王别姬》,咱们明儿接着唱。”她的声音带着戏腔的婉转,却比短铳还硬,竟把慌乱的看客都稳住了。
“赔罪?”杜月笙笑了,从怀里掏出个锦盒,里面是枚镶钻的凤钗——上周刚从洋人手里拍来的,本想送给孟小冬当生辰礼,“你去告诉张啸林,明儿我带‘礼’去拜访,让他备好茶水。”
阿笙刚走,包厢门就被撞开,张啸林的头马“铁头功”拎着个血布包闯进来,往桌上一摔:“杜先生,这是戏院账房的手指头,您要是不识抬举,下次就是孟老板的!”
布包里的断指还在渗血,杜月笙的脸沉了沉,突然抓起桌上的铜烟缸砸过去。铁头功伸手去挡,手腕却被烟缸砸得“咔嚓”一响,疼得他单膝跪地。“回去告诉你主子,”杜月笙的皮鞋踩在他手背上,“我杜月笙的人,他动不起。”
铁头功连滚带爬地跑了。孟小冬从戏台后绕上来,指尖缠着渗血的纱布:“月笙,张啸林跟英法租界的巡捕房都搭了线,硬抢怕是讨不到好。”
“谁跟他硬抢?”杜月笙把凤钗往她鬓边插,“这戏院的看客里,有七个是洋行大班,三个是商会会长,张啸林砸戏院,就是砸他们的生意。”他往楼下指了指,“你表舅早把张啸林在戏院里开赌局、抽头烟土的账册,抄了三份,一份送巡捕房,一份送商会,还有一份……”
“在我这儿。”孟小冬从戏服里掏出个油纸包,笑得狡黠,“刚才卸妆时,账房偷偷塞给我的。”
第二天一早,张啸林的公馆外就围满了记者。有人拿着戏院里赌徒的供词,有人举着烟土的照片,连法国领事都派了副官来“问话”——昨夜恒社的弟兄把账册往报馆一送,全上海都知道张啸林在三马路干的勾当。
杜月笙带着凤钗上门时,张啸林正对着电话咆哮,看见他进来,突然软了:“杜先生,这戏院……我让给你就是。”
“张老板误会了,”杜月笙把凤钗放在桌上,“我不是来抢戏院的。”他从怀里掏出份契约,“恒社出三成股子,帮你把赌局改成茶楼,烟土窝改成戏班宿舍。你看如何?”
张啸林愣住了——他本以为杜月笙会趁机吞掉整个戏院,没想到还肯分他好处。
“三马路的生意,要的是和气生财。”杜月笙给他递了支雪茄,“你占着戏院开赌局,早晚被巡捕房端了;改成茶楼,靠着孟老板的戏班,赚钱比现在干净,还能落个好名声。”
这时,铁头功慌慌张张跑进来:“老板,巡捕房的人撤了,商会还说要给咱们发‘良商牌匾’!”
张啸林这才明白,杜月笙早把后路给他铺好了。他抓起契约签了字,突然笑了:“你这招,比抢地盘狠多了。”
傍晚的凤鸣戏院,工人正拆赌桌。孟小冬站在戏台中央试嗓,“苏三离了洪洞县”的唱腔穿过敞开的门窗,引得路人驻足。杜月笙站在台下听着,阿笙递上刚印好的新戏单,上面印着“恒社公益场,每月初一、十五免费招待穷苦百姓”。
“先生,张啸林刚才派人送来两车茶叶,说给茶楼开业用。”
杜月笙望着戏台上的孟小冬,她正对着镜子调整凤钗,夕阳的金辉落在她脸上,比戏台的油彩还亮。他突然想起多年前第一次在这戏院听戏,那时他还是个跑堂的,只能站在后排看她水袖翻飞,没想到如今竟能和她一起,把这地场变成真正的“凤鸣朝阳”。
“告诉张老板,”杜月笙转身往外走,“明儿茶楼开业,我请他听头场。”
戏院里的锣鼓声又响起来,这次不再夹杂着赌徒的吆喝,只有弦乐和清唱,像股清泉,淌过三马路的烟火人间。阿笙看着先生的背影,突然懂了——抢地盘的最高境界,不是把对手赶尽杀绝,是让他心甘情愿地,跟你一起把地盘守得更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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