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戏台的雕花横梁带着火星砸落时，孟小冬正站在台口唱《搜孤救孤》。“白虎大堂奉了命”的唱腔被爆炸声劈成两半，她猛地旋身躲开坠落的瓦片，水袖扫过台柱上的油灯，火苗“腾”地窜起，舔着绣着“忠义”二字的幔帐。
“是特派员的人！”杜月笙从后台窜出来，手里的短枪还在冒烟——刚才他在化妆间撞见两个黑衣人往戏箱里塞炸药，情急之下开了枪，却没拦住最后一根引线。台下的看客早乱作一团，哭喊声中，十几个举着枪的黑影堵住了出口，为首的竟是脸上缠着绷带的特派员，左眼缠着渗血的纱布，只剩下右眼闪着狠光。
“孟老板的戏，真是越来越精彩了。”特派员拍着手笑，声音像破锣，“可惜啊，这出《搜孤救孤》，今天要成真了——把华工名册交出来，留这孩子全尸。”他的枪口指向缩在杜月笙身后的小宝，孩子怀里的油布包鼓鼓囊囊，正是那册染过血的名册。
孟小冬突然笑了，抬手撕掉戏服外的水袖，露出里面藏着的手术刀：“特派员怕是忘了，我爹当年就是在这戏台上，揭穿你倒卖赈灾粮的勾当。”她往台侧退了两步，指尖摸到个冰凉的东西——是戏班班主藏的信号弹，“你以为烧了我家药铺，就能把账赖掉？”
特派员的脸瞬间扭曲：“那老东西死有余辜！若不是他多管闲事，我怎么会被撤了职，瞎了眼！”他突然挥手，“给我砸！把这戏台拆了，我看你们往哪藏！”
黑衣人举着斧头冲上戏台，杜月笙拽着小宝往后台退，孟小冬的手术刀精准地扎在最前面那人的手腕上，斧头“哐当”落地。可更多的人涌上来，后台的木门被劈得“咯吱”作响，眼看就要被撞开。
“从戏台底下的暗道走！”孟小冬突然想起班主说过，这戏台是前清举人建的，底下藏着条通往城隍庙的密道，“搬开第三块地砖！”
杜月笙刚弯腰去撬地砖，就听见特派员在台口嘶吼：“别白费力气了！暗道早被我灌了煤油，你们进去就是等死！”果然，后台角落的砖缝里冒出刺鼻的油味，混着硝烟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小宝突然指着戏台中央的红漆柱子：“孟姐姐，那柱子是空的！”众人望去，只见柱底的雕花处有处松动的木塞，正是刚才爆炸时震开的。杜月笙撬开木塞，里面果然是个仅容孩童爬行的通道，黑黢黢深不见底。
“你带小宝走！”杜月笙把小宝往通道里推，自己转身堵住入口，“我和小冬引开他们。”
“要走一起走！”孟小冬的手术刀抵住自己的咽喉，“特派员，你不是想看《搜孤救孤》吗？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让这戏台变成我的坟，看你往后怎么睡得安稳！”她的断眉拧成个结，眼里的决绝让特派员都愣了愣——谁也没想到，这平日里温婉的女先生，敢拿命赌。
台下突然传来骚动，几个穿短打的汉子举着扁担冲进来，为首的是城隍庙的老道士：“特派员，光天化日之下行凶，真当神明不长眼？”他们身后跟着十几个香客，手里的烛台、香炉全成了武器。
“是班主报的信！”孟小冬心里一暖——刚才爆炸时，她瞥见班主从侧门溜了出去，原来不是逃命，是去搬救兵。
特派员见状，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铁皮喇叭：“都别动！这戏台底下埋了二十斤炸药，谁敢动一下，咱们就一起上天！”他举着个引爆器，拇指按在红色按钮上，“杜月笙，给你最后三秒钟，交出名册！”
杜月笙的目光落在戏台幔帐后的黑影上——那是个穿戏服的小旦，正偷偷往特派员身后挪，手里的绣花针闪着寒光。他突然大笑：“你以为你的人都听你的？”
特派员猛地回头，小旦的绣花针已经扎进他拿引爆器的手腕！“你是……”特派员的话没说完，就被小旦踹倒在地，那姑娘扯掉头上的珠花，露出张清秀的脸——是货郎姑娘的妹妹阿青，之前一直混在戏班里当学徒。
“我姐的仇，今天该报了！”阿青的针又快又准，瞬间扎倒两个黑衣人。台下的香客们趁机冲上来，扁担、锄头齐上，把剩下的黑影打得哭爹喊娘。
特派员挣扎着要按引爆器，杜月笙扑过去按住他的手，两人在地上扭打起来。孟小冬的手术刀正要刺向特派员的咽喉，却被他突然拽住手腕往炸药包的方向拖——戏台角落的木箱里，果然堆着捆炸药，引线不知何时被点燃了！
“同归于尽吧！”特派员狞笑。千钧一发之际，小宝突然从柱子里钻出来，抱着块石头狠狠砸在特派员的后脑勺上。这孩子不知何时又爬了回来，脸上还沾着通道里的泥土。
“快跑！”杜月笙拽起孟小冬，阿青抱起小宝，四人扑向后台的破窗。炸药在身后炸开，整个戏台轰然塌落，烟尘中，特派员的惨叫被埋在瓦砾下。
城隍庙的钟声远远传来，老道士正指挥香客们灭火。阿青指着远处的晨光：“县大队的人来了！”果然，官道上出现了队穿灰布军装的身影，红旗在风里飘得格外醒目。
小宝从怀里掏出名册，油布被炸开的气浪掀破了角，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孟小冬轻轻抚平褶皱，指尖触到某个熟悉的名字——是她父亲的笔迹，在“王奎”二字旁写着“义士”。
杜月笙望着塌成废墟的戏台，突然想起第一次看孟小冬唱戏的样子。那时她也是站在这台上，唱的也是《搜孤救孤》，水袖翻飞间，像只浴火的凤凰。
“往后，不用再躲了。”孟小冬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晨光漫过瓦砾堆，照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是躲过一劫的看客家的孩子，正在城隍庙前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拖着长长的尾巴，像条跃过苦难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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