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炼钢炉的炉门被钢水熔穿,通红的铁水像挣脱缰绳的火龙,顺着车间的裂缝蔓延开来,所过之处,铁皮地板发出“滋滋”的融化声。杜月笙被气浪掀得撞在生锈的行车轨道上,后背的伤口被震开,血瞬间浸透了衬衫。他刚挣扎着直起身,就看见王雷举着沾满黑灰的焊枪,站在钢水中央狂笑。
“杜月笙!你以为躲得过吗?”王雷的防火服被钢水溅出的火星烧出无数破洞,露出底下狰狞的疤痕,“当年你爹把我爹推进炼钢炉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
杜月笙瞳孔骤缩。他一直以为父亲是因工伤去世,可王雷这话像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心口。孟小冬不知何时绕到了王雷身后,手里的消防斧正要劈下,却被王雷反手一焊枪砸中手腕,斧头脱手飞出,砸在钢水锅里,溅起的火星烫得人皮肤生疼。
“小冬!”杜月笙嘶吼着扑过去,却被侧面冲来的两个壮汉死死按住。这两人是王雷雇来的亡命徒,胳膊上纹着骷髅头,手里的钢管带着铁锈,一下下砸在杜月笙背上。
“放开他!”孟小冬忍着腕骨的剧痛,抓起地上的铁钳反扑。她平时连杀鸡都不敢看,此刻却像头被激怒的母狮,铁钳直取壮汉的膝盖。“咔嚓”一声脆响,壮汉惨叫着跪地,可另一个人已经举起钢管,朝着她的后脑砸来——
“铛!”
钢管被一把飞来的扳手挡开,火星四溅。只见老赵拄着根撬棍从横梁上跳下来,他那条瘸腿在落地时打了个趔趄,却依旧死死护住孟小冬:“丫头快躲起来!你爹当年救过我命,我不能让你出事!”
王雷见状,突然将焊枪对准钢水锅的阀门:“都别动!这锅里有我藏的十公斤炸药,你们敢动一下,咱们就一起变钢水!”
车间瞬间死寂。杜月笙趁机挣脱束缚,肘部狠狠撞在身后壮汉的肋骨上,反手夺过钢管砸在他天灵盖上。可当他看向钢水锅时,冷汗瞬间湿透了衬衫——阀门上果然缠着导火索,而王雷手里的打火机已经打着了。
“你爹当年为了霸占矿场,故意松动了支撑柱,害死我爹和二十七个矿工!”王雷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打火机的火苗在他布满血丝的眼前晃动,“我在矿洞废墟里扒了三天,只找到我爹半块怀表!”他突然指向孟小冬,“而你娘,拿着我爹的抚恤金开了家大医院,你们凭什么过得这么好?!”
孟小冬脸色惨白:“我娘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王雷突然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纸,扔到杜月笙面前,“自己看!这是你爹当年买通工头的收据,上面还有他的手印!”
杜月笙捡起纸,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收据上的字迹确实和父亲日记里的一模一样,连那个独特的歪勾都分毫不差。就在这时,被砸晕的壮汉突然爬起来,抱住杜月笙的腿就往钢水边拖。孟小冬尖叫着扑过去拉扯,却被壮汉一脚踹倒在地。
“小冬!”杜月笙眼睁睁看着她的手被飞溅的钢水烫出燎泡,怒火像钢水一样在胸腔里沸腾。他猛地屈腿,膝盖顶在壮汉下巴上,趁着对方仰头的瞬间,抓起地上的碎玻璃狠狠扎进他的手背。
壮汉惨叫着松开手,杜月笙顺势夺过他腰间的匕首,正要刺向王雷,却见孟小冬突然扑到王雷身后,死死抱住他拿打火机的手:“别炸!我娘说过,当年是你爹主动把抚恤金让给孤儿寡母的!”
“放屁!”王雷疯了似的甩胳膊,孟小冬却像块牛皮糖粘在他身上,头发被焊枪的火星燎得冒烟也不松手。
老赵趁机用撬棍撬开阀门旁的砖块,里面根本没有炸药,只有个生锈的铁皮盒。他打开盒子,突然老泪纵横:“这是……这是矿友们凑钱给我治病的钱盒!当年我腿断了,是王大叔逼着大家捐的款,他说不能让一个兄弟落下……”
王雷动作一僵。杜月笙趁机夺过打火机,却发现那只是个没气的空壳。而孟小冬此刻正举着张照片,声音带着哭腔:“这是我娘和你爹的合影!他们是战友,你爹牺牲后,我娘把抚恤金分成二十七份,每家都送了一份,我家那份早就在饥荒年换成粮食分给大家了!”
照片上,年轻的王雷父亲穿着矿工服,正把半个窝头递给孟小冬的母亲,两人身后站着笑哈哈的杜月笙父亲。王雷的手抖得厉害,突然捂住脸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可他们都说我爹是叛徒……他们都笑我……”
钢水渐渐凝固,车间里只剩下王雷的哭声。杜月笙看着父亲的字迹,突然明白那歪勾不是随意画的——那是矿友们之间约定的记号,代表“一家人”。他蹲下身,拍了拍王雷的肩膀:“我爹的日记里写着,你爹是为了救他才被埋的。他说,欠王家一条命。”
孟小冬把烫伤的手藏在身后,笑着递过个窝头:“我娘说,当年你爹总把窝头省给新来的小矿工,这个给你。”
王雷接过窝头,咬了一口,眼泪掉得更凶了。老赵拄着撬棍,瘸着腿往车间外挪:“走,我请你们吃烩面,我那口子做的烩面,放二十种料……”
杜月笙扶着孟小冬跟在后面,她的手在袖子里轻轻抓着他的衣角。他低头看了眼那纸收据,突然发现背面还有行小字:“雷子还小,别让他知道恨,太累。”
夕阳从车间的破窗照进来,把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杜月笙揉了揉孟小冬的头发,她疼得“嘶”了一声,却笑得比阳光还亮。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声,混着老赵洪亮的嗓门,竟一点也不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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