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轰隆！”
破冰船的铁壳突然撕开道口子，冰棱像淬了毒的匕首扎进底舱，海水裹着碎冰涌进来时，杜月笙正蹲在弹药箱上擦枪。子弹盒被浪掀翻，黄铜弹头在湿滑的甲板上跳得像受惊的鱼，他反手抓住摇晃的铁梯，才没被卷进冰水里。
“是冰山！左舷撞裂了！”了望员在桅杆上嘶吼，声音被寒风撕成碎片。孟小冬抱着医药箱撞开舱门，白大褂下摆沾着血——刚才缝合伤员时被浪掀到手术台角，额头撞出个血口子。“底舱三号舱进水，老赵他们困在里面了！”
杜月笙拽过救生衣往身上套，突然瞥见角落里缩着个穿蓝布衫的姑娘——是瘦高个的妹妹阿蓝，此刻正抱着个铁皮盒发抖，盒子上的锁扣磕在铁架上，发出“当当”的脆响。“你哥呢？”他吼着系救生衣绳，浪头打来，船身猛地倾斜，阿蓝手里的盒子“啪”地掉在地上，滚出几枚泛黄的照片。
最上面那张是黑白照：年轻的王副官抱着婴儿站在医院门口，旁边的护士笑着整理他的衣领，眉眼竟和阿蓝一模一样。杜月笙心头一震，阿蓝已经扑过去把照片按在怀里，眼泪混着海水往下掉：“我哥……他刚才说去关底舱阀门，就没回来……”
“跟我走！”杜月笙拽起她往底舱冲，刚下两层楼梯，就被冰棱拦住去路——刚才的撞击把楼梯砸断了半截，下面漆黑一片，只能听见老赵的骂声混着水流声。“老赵！”杜月笙扯开嗓子喊，“扔根绳子上来！”
“扔个屁！”老赵的声音闷得像从水里捞出来，“阀门被冰碴卡住了，老子手被碾了！你们快弃船！”
孟小冬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手里举着消防斧：“砍断旁边的通风管！我们从管道爬过去！”她斧刃劈在铁皮管上，火星溅在阿蓝脸上，“阿蓝，你哥给你的盒子里是不是有扳手？他说过那是你娘留下的工具箱。”
阿蓝猛地点头，从盒子里翻出把锈迹斑斑的扳手——竟是德国造的两用扳手，手柄上刻着颗红十字。杜月笙接过扳手往管道口塞，突然明白过来：“你娘当年是机械师？”阿蓝咬着唇没说话，只是把照片塞进内衣口袋，抓起孟小冬的斧头就往管道上砸。
管道被凿出个窟窿，冷风灌进来像刀子。杜月笙先钻进去，管道里结着冰，爬了没两米就被卡住——刚才的撞击让管道变了形。“后面的人往我背上推！”他嘶吼着往前挪，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咯吱”声，抬头一看，冰棱正从管道裂缝里往下扎，离他的眼睛只剩半尺。
“快！”阿蓝疯了似的推孟小冬，孟小冬再推杜月笙，三人像沙丁鱼似的往前挤。冰棱扎进杜月笙的肩膀，血瞬间染红了管道，他却突然笑了——原来这管道是通往下层机房的，刚才老赵说阀门卡住，肯定是机房的应急阀门。
钻出管道时，老赵正靠在阀门上喘气，左手不自然地扭曲着，旁边的瘦高个满头是血，还在使劲扳阀门轮盘。“哥！”阿蓝扑过去，扳手精准地卡进轮盘凹槽，“娘的扳手！”瘦高个眼睛一亮，兄妹俩合力一扳，“咔嚓”一声，水流声突然小了。
“别高兴太早！”孟小冬指着压力表，“锅炉快炸了！刚才的撞击把安全阀震坏了！”
船身又是一阵剧烈摇晃，机房的铁门被浪拍开，海水裹着冰块涌进来。老赵突然把杜月笙拽到一边，自己扑向锅炉：“这玩意儿我熟！当年在兵工厂拆过！”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拧开泄压阀，蒸汽“嘶”地喷出来，烫得他胳膊瞬间起了水泡。
“走！”杜月笙架起瘦高个，孟小冬拖着老赵，阿蓝抱着铁皮盒断后。刚冲出机房，就见船长举着枪堵在走廊：“谁也别想下救生艇！这船是我的！”他身后的水手们举着砍刀，竟都是王奎的余党。
“你的船？”阿蓝突然笑了，从盒子里掏出个印章往船长面前一戳，“我娘当年是这船的机械长，这船的建造图纸上盖的就是这个章！你霸占船厂的时候，没见过真正的船主信物吧？”
船长愣住的瞬间，瘦高个突然撞过去，把他撞进旁边的海水里。水手们乱了阵脚，孟小冬抓起消防斧劈断救生艇的缆绳，老赵吹了声口哨：“跳！”
杜月笙抱着阿蓝跳进救生艇，下落时看见船尾的锅炉“轰”地炸开，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阿蓝突然指着远处的冰山：“看！那上面有个人！”
是王副官！他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冰山，正朝他们挥手，怀里还抱着个包裹。杜月笙突然想起工资册最后一页的字迹——原来王副官没烧死在祠堂，他早就带着真正的华工名册躲去了冰山。
救生艇划到冰山脚下，王副官把包裹扔下来，竟是本烫金的相册。第一页是华工们在码头的合影，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最后一页贴着张纸条：“阿蓝，你娘说，真正的家，是能让你笑着想起的地方。”
冰山突然晃动，王副官脚下一滑，坠入海中。阿蓝尖叫着要跳下去，被杜月笙死死按住。“他是故意的！”孟小冬指着相册里夹的地图，“这是所有华工的家乡地址，他早就计划好了让我们带回去！”
远处传来汽笛声，是巡逻艇赶来了。老赵突然指着救生艇底：“糟了！刚才撞在冰山上，船底裂了！”
海水一点点漫上来，阿蓝却突然笑了，从盒子里拿出扳手敲了敲艇底：“我娘教过我补船！”她撕下裙摆堵住裂缝，瘦高个用腰带勒紧，杜月笙和孟小冬拼命往外舀水。
巡逻艇靠近时，天边正好泛起鱼肚白。阿蓝举着相册站在摇晃的艇上，对着朝阳大喊：“爹！我们找到家了！”
海风卷着她的身音，掠过冰面，掠过燃烧的船骸，掠过远处的海岸线。杜月笙看着她手里的相册，突然明白，那些炸裂开的冲突、挡路的冰山、藏在心底的秘密，最终都会变成航向家的坐标。就像此刻沾在脸上的海水，虽然冰凉，却带着阳光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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