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之巅，风雪依旧。但那道以身合道的意志，却已悄然离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撕裂虚空，也没有法则的剧烈波动。
仅仅是一个念头。
一个属于“程晋”这个人的，最纯粹、最柔软的念头。
——回家。
下一瞬，程晋的意志形态已经出现在了一间熟悉的客厅里。
老旧的布艺沙发，边角已经被磨得有些起毛。茶几上摆着一盘切好的苹果，已经微微氧化发黄。
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里的他笑得没心没肺，身旁的父母，眼角还没有那么多的皱纹。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生活琐碎的烟火气，与他刚刚经历的三界浩劫、天道法则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也正是这份烟火气，让他那即将与大道同化的冰冷意志，重新感受到了名为“人性”的温度。
客厅的电视开着，正在播放一则新闻。
“……据专家分析，此次全球性灾难的平息，得益于一位无名英雄的伟大牺牲。他以一己之力，挽救了三界，我们或许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名字，但他将是全人类共同的守护神……”
沙发上，坐着两个身影。
程晋的父亲，背脊似乎比记忆中佝偻了一些，鬓角的白发也更多了。
他的母亲，正拿着一张纸巾，轻轻擦拭着眼角。
“别哭了。”程父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拍了拍妻子的后背，目光却死死盯着电视屏幕，眼眶通红，“我们该为小晋骄傲。”
“我就是……我就是想他……”母亲的哭声压抑而痛苦，“我宁愿他平平安安的，我不要他当什么英雄……”
程晋的意志形态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他多想上前，像小时候一样，抱住自己的母亲，告诉她“我回来了”。
可他不能。
他如今只是一道随时可能消散的意志，一次现身，或许就会打破他们刚刚开始的平静生活，让他们陷入更深的痛苦与思念。
他只能像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爸，妈，我回来看你们了。”
程晋在心中无声地说道，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
“这单派送的‘好评’，就是你们余生的平安顺遂。别为我难过，你们的儿子，是三界的英雄。”
他的目光落在父亲的腿上。他记得父亲有老寒腿，每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
他又看向母亲，她刚刚压抑哭声时，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咳嗽，那是多年的老毛病了。
程晋缓缓抬起了自己半透明的手掌。
他从自己那所剩不多的本源意志中，剥离出最纯粹、最温和的生命法则之力。
这股力量，是他以身合道时感悟的馈赠，珍贵无比，此刻却被他毫不吝惜地引动。
一缕肉眼不可见的温暖光华，如春风拂面，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父母的体内。
正安慰着妻子的程父，忽然“咦”了一声，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腿，脸上的痛苦之色竟奇迹般地消失了。
“怎么了？”程母抬起泪眼。
“奇怪，腿……好像不疼了。”程父满脸讶异，“身上也暖洋洋的，一下子舒坦了好多。”
程母也感觉到了，那股常年堵在胸口的郁气，仿佛被一股暖流冲开，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可能是……天晴了吧。”她擦干眼泪，看了一眼窗外，脸上露出一丝茫然的微笑。
看着这一幕，程晋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满足而寂寞的笑容。
他的形态，因这次消耗而变得更加稀薄了一些。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父母安详的侧脸，身影悄然消失在客厅之中。
……
地府，将军府。
浓郁的阴煞之气与狂暴的魔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混乱的力场。寻常鬼差根本不敢靠近。
修炼静室中，白景明盘膝而坐，脸色苍白如纸，眉头紧锁。
一缕缕黑气在他周身缭绕，他的气息极度不稳，分明是道心失守，走火入魔的征兆。
程晋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静室的角落。
他一眼就看穿了挚友的困境。
他的“死”，成了白景明心中最大的执念与心魔。这份悲痛与愤怒，让白景明在冲击更高境界时，道心出现了裂痕。
“傻子……”
程晋轻声叹息，眼中满是心疼与歉疚。
直接唤醒他，只会让他心魔更盛。
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他一场天大的机缘，助他以绝对的力量，碾碎心魔，破而后立！
程晋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闭上双眼，将自己对三界法则、对天地大道的所有感悟，那些最本源、最核心的至理，从自己的意志中尽数剥离！
这是他以身合道换来的最高成就，是他存在过的最终证明。
如今，他要将这份证明，赠予自己的兄弟。
一抹璀璨到极致的金色光点，在他的指尖缓缓凝聚。这光点之中，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万法轮回的缩影。
随着光点的成型，程晋的意志形态变得如风中残烛，透明得几乎看不见轮廓。
“去吧。”
他屈指一弹。
金光如流星，瞬间没入白景明的眉心。
“轰——！”
白景明身体剧震，脑海中仿佛有亿万星辰炸开！
那些困扰他许久的修炼壁垒，那些让他心烦意乱的狂暴魔气，在这道金光面前，如同冰雪遇骄阳，瞬间消融！
无数玄奥的大道至理在他心间流淌，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恍惚之中，他仿佛看到了。
在那片金色的法则海洋尽头，程晋正对着他，笑得一如当年般灿烂。
“程晋……”
一股磅礴无匹的气势，从白景明体内轰然爆发！
静室内的所有混乱气息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深邃如渊、霸道绝伦的全新境界！
他，突破了。
白景明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茫然与激动。
“刚才那股气息……是错觉吗？程晋……是你吗？”
他豁然起身，环顾空无一人的静室，疯狂地用神识扫过每一寸角落，却一无所获。
静室的角落里，那道几乎完全透明的身影，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
“未来的三界，就拜托你了，我的将军。”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保重，兄弟。”
说完，他转过身，那双已经变得虚幻的眼眸，仿佛穿透了地府的层层空间，望向了遥远的，那条奔流不息的昏黄河流。
忘川。
渡伯，荧……
我来了。
只是，他这缕薄如蝉翼的意志，在接连两次巨大的消耗后，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明灭闪烁。
他，还能撑到忘川河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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