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气，如同凝固的冰海，将整片山林冻结。
李家长老李重山须发皆张，浑浊的老眼中迸射出毫不掩饰的杀机，死死锁定在程晋身上。
“程晋，你已是强弩之末，还想耍什么花样？”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残忍快意。
程晋拄着剑，半跪在地，胸口的剧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滴落，在身前的泥土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旁边的白景明伤得更重，几乎无法站立，全靠一口气硬撑着，脸色惨白如纸。
他们被包围了。
数十名李家精锐手持利刃，将所有退路封死。在一位化境宗师的面前，任何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
绝境。
白景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准备燃烧最后的气血，为程晋拼出一条生路。
然而，就在李重山缓缓抬起手，准备下达格杀令的瞬间——
异变陡生！
程晋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原本充满不屈与冷意的眸子，瞬间失去了所有焦距。
“嗡——”
大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疯狂搅动。无数破碎、混乱、矛盾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所有的认知！
前世被追杀的雨夜，今生在幽影古墓的点点滴滴，阎罗殿内冰冷的判词，父母温暖的笑脸……
无数记忆的碎片交织、碰撞、撕裂！
“时间悖谬度……反噬……”
程晋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撕成两半。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地扫过周围，却仿佛完全没看到杀气腾腾的李重山。
“不对……时间不对……”
他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却在这死寂的对峙中清晰可闻。
“你不该在这里……”
李重山高举的手掌僵在了半空，眉头紧紧皱起。他锐利的目光审视着程晋，心中警铃大作。
装神弄鬼？还是另有埋伏？
这个小子从出现开始就诡计多端，此刻的状态太过诡异，让他不得不心生忌惮。
“长老？”一名李家子弟不解地催促道。
李重山没有回应，只是死死盯着程晋，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可他看到的，只有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混乱。
程晋的目光越过了他，越过了他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族人，最终，定格在人群末尾的一个瘦弱身影上。
那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李家的服饰，手中也握着一柄长剑，但眼中却满是紧张与惶恐，与周围的凶悍之气格格不入。
在程晋混乱的视界里，少女的脸庞与另一张面孔缓缓重合。
那是前世的记忆。
李家覆灭后，他曾在一处乱葬岗见过她。她蜷缩在泥水里，身上满是污秽，早已没了气息，那双本该清澈的眼睛里，凝固着至死都未消散的恐惧与茫然。
一个无辜的、被家族罪孽所连累的牺牲品。
她叫……李清儿。
一个善良到会偷偷给巷口流浪猫喂食的女孩。
一个……本不该死的人。
“轰！”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程晋脑海中所有的混沌！
复仇的烈焰与守护的执念，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他的神魂中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毁灭李家！为前世的自己，为父母报仇！
救下她！不能让她再重蹈覆辙！
剧烈的痛苦让程晋的脸庞都扭曲了，他死死咬着牙，一丝血线从牙缝中渗出，眼神中的疯狂与清明在反复交替。
白景明担忧地看着他：“程晋！你怎么了？撑住！”
程晋没有理会他。
他只是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无视了那些指向自己要害的锋利刀剑，也无视了李重山身上那几乎能将人压垮的宗师气势。
他向前走了一步。
仅仅一步，却仿佛跨越了生死界限。
李重山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中惊疑不定。
这个疯子，想干什么？
程晋抬起头，那双充血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他直视着李重山，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放了她。”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人群后的李清儿。
李重山顺着他的指向看去，脸上露出极度的困惑与荒谬。
李清儿？一个在家族中毫不起眼的旁支小辈？
“程晋，你死到临头，还在胡言乱语什么！”李重山厉声喝道，但他心中的疑窦却越来越深。
程晋惨然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与决然。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在任何人看来都像一个疯子。
但他必须赌。
用自己最大的秘密，赌一个改变她命运的机会。
“我没疯。”
程晋强行凝聚起最后一丝意志，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刺穿人心。
“用幽影古墓最大的秘密，换她一条命。”
石破天惊！
短短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包括白景明在内，全都愣住了。
幽影古墓最大的秘密？
李重山浑身一震，那双老眼中瞬间爆发出贪婪与炙热的光芒，死死地盯着程晋。
“你……你说什么？”
程晋的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弧度，他知道，鱼儿上钩了。
“我说，”他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李重山的心上，“关于那座古墓的来历，关于它为何会出现在江城，关于那块……能让人突破宗师桎梏的‘镇魂石’的真正用法。”
“这笔交易，你们李家，是唯一的买家。”
空气彻底凝固了。
李重山脸上的表情在短短几秒内变幻了数次，从震惊到狂喜，再到极致的猜忌。
这是陷阱？还是真相？
一个将死之人，抛出了一个任何武道世家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他看着眼前这个摇摇欲坠、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年轻人，一时间，竟无法做出决断。
杀了他，永绝后患，但可能与一个天大的机缘失之交臂。
信他，却可能落入一个万劫不复的圈套。
程晋用自己的“疯狂”，硬生生在必死的杀局中，撬开了一道诡异的裂缝。
一道通往生机，或是更深地狱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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