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风，裹挟着都市夜晚的燥热，吹动林绝的衣角。
他眼前，那本虚幻的【因果倒转之书】无声浮现，一行猩红的警告文字在其古朴的封面上流淌，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林绝还来不及细想这警告背后令人不安的深意，一股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眩晕便如海啸般席卷了他的大脑，瞬间将他的意识拖入深渊。
嗡——
世界在他眼前分崩离析。
尖锐的耳鸣声仿佛要刺穿他的鼓膜，繁华的燕京夜景开始扭曲、撕裂、溶解。摩天大楼的轮廓化为流淌的岩浆，霓虹灯的光晕被染上了血与火的颜色。空气中不再是汽车尾气的味道，而是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硝烟与焦尸的气息。
“不对……”
林绝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
他脚下的天台正在崩塌，化为焦黑的断壁残垣。远方，天际线被一道贯穿天地的爆炸火光彻底撕开，无数狰狞扭曲的异次元生物正从那道血色裂缝中疯狂涌出，发出震天的嘶吼。
这里不是燕京！
是“燃烬防线”！是前世人类文明对抗末日，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最终防线！
“守住！三点钟方向！火力压制！别让那些杂种冲过来！”
“治疗兵！王叔中弹了！妈的！治疗兵死哪去了！”
熟悉又绝望的嘶吼声在他耳边炸响，一张张沾满血污与尘土的脸庞在他眼前闪现，又迅速被炮火吞噬，化为残肢断臂。
他看见了。那个总是叼着烟，笑骂着叫他“小兔崽子”，却总把唯一的罐头留给他的王叔，此刻胸口被一根狰狞的骨矛整个贯穿，高大魁梧的身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轰然倒下。
王叔眼中的最后光彩，是朝着他的方向。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巴张了张，却只剩下大股大股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从口中涌出。
“不……”
林绝的呼吸变得无比沉重，心脏像是被一只淬了寒冰的巨手死死攥住，连跳动都成了一种奢望。
这不是记忆回溯。
这是身临其境！他能闻到王叔身上血液的铁锈味，能感受到炮弹在身边爆炸时那灼热的气浪！
他的意识在疯狂呐喊，用尽全部的意志对抗这地狱般的真实。
剧痛从灵魂最深处炸开，林绝猛地一咬舌尖，尖锐的刺痛和满口的血腥味，终于像一道惊雷，将他从那片绝望的战场幻象中强行拉扯了出来。
“呼……哈……哈……”
他大口喘着粗气，整个人瘫软在地，浑身已经被冰冷的汗水彻底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眼前的景象重新聚焦，依旧是那个车水马龙的燕京，依旧是那片冰冷孤寂的楼顶。
可刚才那份撕心裂肺的真实感，却在他的骨髓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极寒烙印。
这就是……时间悖谬度的反噬吗？
它不再是单纯的身体负荷，而是开始直接攻击他的精神，将他前世最痛苦、最绝望的记忆，以最真实的方式，活生生地在他面前重演一遍。
这是要将他的意志，彻底碾碎在过去的绝望之中。
林绝靠在冰冷的护栏边，缓缓滑坐下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本就重创的身体，在这次精神反噬的冲击下又加重了几分，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五脏六腑，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但他没有时间休息，更没有资格休息。
复仇的脚步，一刻也不能停下。
他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支撑着墙壁，摇晃着站起身。意念微动，那本虚幻的【因果倒转之书】再次浮现。
书页自动翻动，下一个被血色浸染的名字，以及其相关的地理位置信息，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城西，旧城区。
林绝的眼神恢复了死寂，他最后看了一眼脚下这座繁华而冷漠的城市，身影一闪，便如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天台的阴影之中。
……
燕京城西旧城区，与市中心的流光溢彩仿佛是两个世界。
这里的灯光昏暗，巷道错综复杂，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腐败的气息。这里是城市繁华光鲜下的阴影，是藏污纳垢之地，也是罪恶滋生的温床。
林绝如同一只深夜的独狼，悄无声息地穿梭在狭窄的巷道里。他的气息与阴影完美融合，仿佛一个不存在的幽灵。根据【因果倒转之书】的指引，他的下一个复仇目标就在附近。
然而，就在他即将拐过一个街角时，一阵粗暴的喝骂声和女孩压抑着恐惧的哭泣声，毫无征兆地传了过来。
“小妞，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保护费’都拖了半个月了，今天再不交，信不信老子把你这破面包店给砸了！”
“我……我真的没钱了，求求你们，再宽限我几天吧……就几天……”
林绝的脚步猛然一顿。
这个声音……
这个带着哭腔，却依旧透着一股倔强的声音，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
他悄无声息地贴近墙壁，从拐角处探出头，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巷子深处。
只见三个流里流气的地痞，正将一个穿着白色围裙的女孩死死堵在一家小小的面包店门口。女孩身材瘦弱，扎着简单的马尾，脸上满是惊恐和无助，但依旧死死护着身后的店门。
当看清女孩脸庞的瞬间，林绝的身体彻底僵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林清雅。
这个名字像一道横跨了两世的闪电，轰然劈开了他尘封的记忆，炸得他脑中一片空白。
前世，在他还是底层挣扎求生的一个无名小卒，饿得奄奄一息，倒在冰冷的街角时，就是这个同样贫穷的女孩，将自己店里最后一块面包塞给了他，对他露出了一个比阳光还要干净、还要温暖的微笑。
那块面包的温度，他至死都记得。
后来……防线崩溃，城市沦陷，他浴血奋战，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成为战神。可当他再回到这里时，见到的，却只有一具在废墟中被异兽啃食得残缺不全的冰冷尸体。
那是他心中，永恒的意难平。
而此刻，活生生的她就站在那里，被几个连人都算不上的杂碎欺凌。
一股无法遏制的、毁天灭地的杀意，如同沉寂了亿万年的火山，从林绝的心底最深处，疯狂喷涌而出！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出。
巷子里的光线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他的杀气吞噬，陡然暗了一瞬。
为首的地痞狞笑着，正要伸手去抓林清雅的衣领，突然感觉脖子一凉，一只冰冷得不似人手的手掌，如同烧红的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喉咙。
“呃……嗬……”
他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喉咙里，连一声惊呼都发不出，整个人被那只手轻易地提离了地面，双脚在空中无力地乱蹬，眼球因为窒息而暴突出来。
另外两个地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刚要破口大骂，就对上了一双不含任何人类感情的眸子。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怜悯，只有一片死寂的、吞噬一切的深渊。仿佛多看一眼，灵魂都会被那片虚无吸进去，冻结成永恒的冰晶。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为首的地痞像一滩失去骨头的烂泥般瘫软下去，生死不知。
“滚。”
林绝吐出了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来自地狱的寒意。
剩下的两人魂飞魄散，连个屁都不敢放，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狼狈不堪地消失在巷子尽头。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秒。
林清雅惊魂未定地靠着墙，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又瞬间解决危机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衣，身形挺拔，但脸色却异常苍白，嘴唇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未干的血迹，整个人透着一股萧索与破碎感。
“先生，谢谢你……”她怯生生地开口，声音还有些无法控制的颤抖。
林绝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救了她。
就像前世无数次在噩梦中幻想过的那样，在她遭遇不幸之前，他终于能够保护她了。
林清雅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善良的本能还是让她注意到了他糟糕的状态。
“你……你的脸色好差，是不是受伤了？”她的大眼睛里，满是纯粹的担忧，不带一丝杂质。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转身跑进店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很快，她又跑了出来，小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牛皮纸袋装着的东西，热气从中丝丝缕缕地冒出来，带着浓郁的麦香。
“要是不嫌弃的话，这个刚出炉的，请你吃吧，还很暖和的。”
她将面包递到林绝面前，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最真诚的感激笑容，干净得仿佛能洗涤世间一切污秽。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面包的温热透过纸袋，传递到林绝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指上。
那股熟悉的、滚烫的温度，和他记忆最深处，那份支撑他走过无数绝望的最后温暖，重叠在了一起。
然而，这股暖流非但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慰藉，反而像一剂最猛烈的毒药，瞬间引爆了他心中所有的矛盾与痛苦！
他“看”到了！
在因果的层面上，一根原本纯净无瑕、属于林清雅的命运之线，因为他这一次的“拯救”，已经有一缕微光，与他自己身上那无数条浸满鲜血、死亡与诅咒的漆黑丝线，开始发生了微弱的缠绕！
他不是在守护。
他是在污染！他是在将她拉入自己这个充满死亡与毁灭的深渊！他这个被世界本身所不容的悖论体，他的存在本身，对她而言就是最致命的剧毒！
这份善意，这份温暖，成了将她推向未知危险的催命符！
林绝脸上的最后一丝复杂情绪瞬间褪去，被彻底碾碎，化为彻骨的冰冷和非人的漠然。
他猛地一挥手，动作粗暴而决绝，狠狠地打掉了女孩递来的面包。
“啪！”
滚烫的面包掉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瞬间沾满了灰尘。
林清雅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后退一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满是错愕、不解与受伤。
林绝缓缓抬起头，用一种看路边垃圾般的眼神，冰冷地吐出了他此生最为残忍的话语。
“滚。”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刺进女孩的心里。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下一次，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说完，他不再看女孩那张瞬间煞白、泫然欲泣的脸，决然转身，身影快得像一道错觉，瞬间消失在巷口的黑暗之中，没有丝毫留恋。
巷口的阴影里，林绝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林绝看都没看，意念一动，便将那行刺眼的警告直接抹去。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书中下一个复仇目标的血色名字上，眼神中最后一丝温度与挣扎，彻底熄灭。
温暖，只会成为他复仇路上的绊脚石。
而他，绝不允许自己再有任何弱点。
从今往后，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复仇的冰冷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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