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如刀,刮在魂体上,带来一种被凌迟般的刺痛。
录功曹从未体验过如此纯粹的恶意。这里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一望无际的黑色戈壁,以及无处不在的、能侵蚀魂魄的罡风。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裂的玻璃上,艰难而痛苦。
然而,比自身痛苦更让他恐惧的,是背上那个几乎失去重量的身躯。
程诺大人……
他艰难地侧过头,视线里,程诺的魂体已经稀薄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原本凝实的身形,此刻近乎透明,像一缕随时会被狂风吹散的青烟。
只有一丝微弱到不可察觉的魂力波动,证明着他还存在。
“程大人……”
录功曹的声音在风中嘶哑破碎,他找了一处稍微避风的岩石凹陷处,小心翼翼地将程诺放下。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在半空中停住,生怕自己身上驳杂的阴气会污染了大人这缕精纯却脆弱的残魂。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攥紧了录功曹的心脏。
在地府当了数百年文书,他见惯了魂飞魄散,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词会和程诺联系在一起。
那个总是云淡风轻,用匪夷所思的逻辑和手段搅动整个地府风云的男人,此刻安静地躺在这里,生命如风中残烛。
都是为了救他,为了救他们这些被卷入无妄之灾的鬼差。
一股混杂着愧疚、感激与决绝的热流从录功曹的魂体深处涌起,冲散了寒冷与恐惧。
他缓缓跪在程诺身前,眼神从未如此坚定。
“程大人,您放心,以前都是您护着我……从现在起,换我来守护您了。”
“哪怕魂飞魄散,我也绝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到您。”
这句内心独白,是他立下的死志,是他作为一个懦弱了数百年的小鬼,第一次为自己找到的战斗理由。
他必须为程大人找到一个能抵御阴风的藏身之所。
录功曹重新背起程诺,顶着风刀,开始在这片死寂的戈壁上搜寻。
然而,麻烦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
程诺那精纯而虚弱的魂力,在这片贫瘠死寂的世界里,就像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一滴落入滚油的水珠,瞬间吸引了潜藏在暗处的饥饿捕食者。
黑暗中,一双双猩红的眼睛亮了起来。
“悉悉索索……”
那是利爪刮过沙砾的声音,伴随着令人牙酸的低沉嘶吼。
录功曹猛地停住脚步,全身的魂力都绷紧了!
他看到了!
在不远处的几块黑岩之后,探出了一颗颗鬣狗般的头颅,但它们的皮肤是腐烂的灰黑色,口中流淌着带着腐蚀气息的涎水,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背上的程诺。
蚀魂鬣!
一种只在枉死城最深处才偶有传闻的凶兽,以吞噬魂体为生,尤其喜欢精纯强大的魂魄!
一只……两只……五只!
它们呈扇形,缓缓地包抄过来,切断了所有退路。
录功曹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只是个文官,论战斗力,连一只最低级的恶鬼都打不过,更何况是这种传说中的凶兽!
恐慌如潮水般涌来,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
跑?背着程大人,他根本跑不过这些四足的畜生!
完了……
就在绝望即将吞噬他理智的瞬间,一个清冷的声音仿佛跨越时空,在他脑海中响起。
“任何困境,都是一道可以被拆解的题。定义问题,分析变量,寻找最优解。”
是程大人的声音!
录功曹猛地一咬牙,剧痛让他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一瞬。
“冷静!程大人说过,越是紧急,越要分析!”
他强迫自己对着眼前的绝境低吼出声,仿佛这样能汲取到力量。
定义问题:保护程大人,从五只蚀魂鬣的围攻中活下去。
分析变量:
我方:战力约等于零,但有脑子。背负程大人,行动不便。
敌方:五只,目标明确是程大人。习性未知,但看起来有一定智慧,懂得包抄。
环境:几块高大的黑岩,遍地碎石,风很大。
最优解……最优解是什么?!
录功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将程诺教给他的那些分析方法、逻辑模型,第一次用在了生死搏杀上。
它们的注意力全在大人身上!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
他迅速扫了一眼身上,只有几件杂物:一截断裂的拘魂索,一块不知用途的玉简,还有他自己那支用了百年的判官笔。
电光石火间,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他猛地冲向左侧一块最高的黑岩,将蚀魂鬣的包围圈引向那边。
“畜生!来啊!”他嘶吼着,像一个真正的战士。
蚀魂鬣被他的举动激怒,发出一声嚎叫,猛地扑了上来!
就是现在!
录功曹将那截断裂的拘魂索奋力甩出,砸向右侧远处的一片碎石滩!
“铛啷啷——”
拘魂索撞击岩石,发出清脆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在风中传出很远。
几乎是同时,他反手将那块坚硬的玉简朝着完全相反的左前方扔了出去!
声东击西!
蚀魂鬣的动作明显一滞,它们的本能被两个方向传来的声音所迷惑,尤其是那清脆的金属声,让它们以为有新的猎物出现。
领头的那只蚀魂鬣最为狡猾,它只犹豫了一瞬,便再次将目标锁定在录功曹身上,因为它能分辨出程诺的魂力气息来源未变。
但这一瞬的迟疑,已经足够了!
录功曹利用这个间隙,闪身躲到黑岩之后,将程诺稳稳地靠在岩壁上。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支陪伴他数百年的判官笔,笔尖因为魂力的灌注,透出微弱的幽光。
领头的蚀魂鬣绕过岩石,张开血盆大口,带着腥风扑了过来!
录功曹没有退。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然,就在蚀魂鬣扑到面前的刹那,他不进反退,猛地矮身,将全身的力量都汇聚于右臂,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将手中的判官笔狠狠地向上捅去!
噗嗤——!
判官笔精准地从蚀魂鬣柔软的下颚刺入,贯穿了它的头颅!
“嗷——!”
凄厉的惨嚎响彻戈壁,领头凶兽的身体在半空中僵直,随即重重地摔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剩下的四只蚀魂鬣被这血腥的一幕惊呆了。
它们畏惧地看着这个刚才还像羔羊一样的鬼差,以及他脚下首领的尸体,发出了不安的呜咽声。
录功曹拄着笔,大口喘息,魂体因为刚才的爆发而变得黯淡,但他依旧挺直了脊梁,用冰冷的、充满杀意的眼神死死盯着它们。
终于,在对峙了十几秒后,那四只蚀魂鬣夹着尾巴,不甘地退入了黑暗之中。
赢了……
录功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
他做到了,他用程大人教的方法,保护了程大人。
他挣扎着爬到程诺身边,看着他依旧安详的睡颜,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然而,他不敢休息。此地的血腥味,很快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必须走!
录功曹再次背起程诺,拖着疲惫欲死的魂体,踉踉跄跄地向着未知的远方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当他的意识都快要模糊时,他翻过了一道高高的沙丘。
然后,他愣住了。
在地平线的尽头,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赫然矗立着一座巨大而残破的建筑轮廓。
那建筑的风格尖锐、扭曲,充满了非人的诡异美感,完全不属于地府、天庭、乃至人间的任何一种体系。
它就像一头远古巨兽的骸骨,静静地趴伏在那里,散发着古老、苍凉而又无比危险的气息。
是绝境中的救赎神殿,还是一个张开了巨口的、更恐怖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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