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已发出。
程诺站在老孙馄饨摊的废墟之上，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脚下是烧焦的木炭与破碎的碗碟，混着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阴风卷起灰烬，在空中打着旋，像是无数无声的哀嚎。
曾经的人间烟火气，此刻只剩下死寂与冰冷。
这里曾是他紧绷神经后唯一的休憩地，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是他冰冷计算中残存的最后一丝温暖。
现在，什么都没了。
程诺缓缓闭上眼，感受着吹过地府空旷街道的阴风。那风里没有了往日的鬼魂喧嚣，只有一片虚无的空旷，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掏空了内脏。
仇恨？
有。
愤怒？
当然。
但这些情绪，在宇宙级的灾难面前，在天道无情的清算铁蹄之下，显得如此渺小，如此无力。
当个人恩怨上升到世界存亡的层面，仇恨便不再是驱动力，而是一种需要被舍弃的负资产。
他的脑海中，一个疯狂而精密的计划框架正在飞速搭建。
程诺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属于凡人的情感波动彻底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如深渊般冷静的绝对理性。
他，程诺，地府首席绩效官，一个会计，要为这即将崩塌的宇宙，做一次史无前例的……财务造假。
就在此时，他的意识深处，响起了一个古老、悠远，带着一丝慵懒与审视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来自忘川河底，穿越了无尽的岁月。
是孟知味。
‘小会计，长本事了。’
‘想做假账，骗过天道？’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压力，仿佛在审视一个不自量力的蝼蚁。
‘你拿什么来平账？’
‘你的命，还是这片地府的未来？’
质问如万古玄冰，直刺程诺的灵魂深处。
程诺没有用语言回答，而是调动神识，将一段冰冷、清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信息流，直接传递了过去。
信息发出后，是长久的沉默。
孟知味似乎被程诺这番惊世骇俗的“商业计划书”给镇住了。
她见过无数求汤的痴男怨女，见过无数挣扎的英雄豪杰，却从未见过有人，用如此冷静、如此疯狂、如此……亵渎的方式，来定义一场宇宙浩劫。
债务重组？
天使投资人？
这个小小的会计，是真的疯了，还是已经进化到了一个她都无法理解的境地？
许久，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有趣的计划。将神佛陨落、众生涂炭的末日，定义为一场商业危机……程诺，你是我见过最无情的生灵。’
‘我可以给你这笔‘贷款’。’
孟知味话锋一转。
‘此汤，名为‘忘川无渡’。’
‘它能暂时蒙蔽天机，让你在因果律上成为一个‘不存在’的人，从而获得执行计划的自由。’
‘但是，代价无法讨价还价。’
孟知味的声音变得无比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砸在程诺的意识里。
‘欺骗因果，自身就要成为承载虚假因果的容器。’
‘饮下此汤，你将不再是你。你会变成一个行走的‘因果黑洞’，从此刻起，天地间所有的恶意、灾祸、坏账、烂摊子，都会不受控制地被你吸引。’
‘你，将成为一切灾厄的靶心。’
‘风会割伤你，水会淹没你，火会焚烧你。你将成为所有阴谋的交汇点，所有危机的爆发中心。直到你完成你的‘重组’，或者被这无穷无尽的‘坏账’彻底吞噬，化为虚无。’
‘确定要喝吗？’
这是考验，也是最后的警告。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神佛都望而却步的恐怖代价，程诺的意识没有丝毫波动。
他只是平静地，再次传去一道信息流。
他的回复，冷静得不像一个生灵，更像是一台为达成目标而运行的精密机器。
孟知味那边，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这一次，沉默持续得更久。
终于，她仿佛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那叹息中混杂着惊叹、不解，以及一丝……期待？
‘好。’
‘既然你就是为此而来。’
下一秒，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涌入程诺的脑海。
那是一张古老、繁复到极点的汤方。
程诺的目光飞速扫过那些匪夷所思的材料，最后，定格在了最核心的那味主药上。
这是什么？
不等程诺发问，孟知味最后的讯息悠悠传来，像一句来自太古的谶言，带着无尽的危险与未知。
‘去‘归墟’的最深处。’
‘在第一批被天道遗弃的神只骸骨中，寻找它。’
‘记住，那是连十殿阎罗，都视作绝对禁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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