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冲刷着废弃工业区的每一寸锈迹。
凌策站在雨幕中，一动不动，宛如一尊被世界遗弃的雕塑。
脚下，曾经的恩人，如今的仇敌，已经彻底失去了声息。温热的血被冰冷的雨水迅速稀释，汇入地面的污流，带走了一段扭曲的因果。
他赢了。
他报了仇。
可为什么，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
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的空洞与痛苦。
“为什么……”
凌策喃喃自语，声音被狂暴的雨声吞没。他抬起手，看着这双沾满了鲜血，也曾被这双手的主人拯救过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种极致的自我怀疑和精神撕裂感，如同深渊的巨口，要将他彻底吞噬。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这无边痛苦淹没的刹那——
嗡！
他脑海深处，那本一直沉寂的【因果倒转之书】，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金色光芒！
一连串冰冷的提示音，不带任何感情地响起，却让凌策的意识猛地一震。
下一秒，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分崩离析！
雨滴、工厂、尸体、天空……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无数条纤细、纠缠、闪烁着微光的线条。那是因果之线，是构成这个世界最底层的逻辑代码。
他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拽入了一个由纯粹因果构成的幻象空间。
在这里，他不再是凌策，而是一个没有实体的观察者，以一种超越维度的视角，俯瞰着时间长河。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个名为“深渊模因”的东西。
它没有实体，没有质量，甚至不是一种能量。它是一种逻辑病毒，一种扭曲的、会自我复制的“错误思想”。
它像最可怕的瘟疫，悄无声息地附着在每一个智慧生灵的负面情绪之上。
嫉妒、贪婪、不甘、怨恨……
这些原本正常的情绪，在“深渊模因”的污染下，被无限放大、扭曲，最终将宿主变成一个彻底的“因果负债者”。
为了偿还这份被放大的欲望，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掠夺、去背叛、去毁灭。
幻象的画面飞速流转。
凌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白景明。
前世的白景明，还是个跟在自己身后的青涩少年。他的眼中，对凌策的崇拜里，夹杂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嫉妒。
就是那一丝嫉妒，如同一粒微尘。
然后，凌策看到了那无形的“深渊模因”，如同一缕微不可查的黑烟，轻轻地、温柔地附着在了那粒微尘之上。
从此，那嫉妒开始发酵、膨胀。
每一次凌策获得赞誉，每一次凌策取得突破，白景明心中的那份嫉妒就被模因放大一分。他开始觉得不公，开始怨恨，开始认为凌策的一切本该属于自己。
最终，在一次决定人类命运的决战前夕，这份被催化到极致的恶意，让他做出了背叛的决定。
他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填补那个被模因撑大的、永不满足的欲望黑洞。
凌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这个他恨入骨髓的仇人，是如何一步步被污染，变成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怪物。
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悲凉感涌上心头。
他以为的不共戴天之仇，在更高的维度看，不过是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木偶戏。
“原来……”
凌策的意识体发出一声叹息，响彻整个因果空间。
“原来，你也不过是个更可怜的虫子……”
这一刻，滔天的恨意，如潮水般退去。不是原谅，而是一种彻底的、居高临下的漠视。当你看清了虫子的思考回路，你又怎会去恨一只虫子？
幻象并未就此停止。
画面陡然加速，奔向了前世的终局。
凌策看到了世界的毁灭。
那不是他想象中的战火纷飞，也不是异兽的狂潮。而是一种……死寂。
一种逻辑上的死寂。
城市依旧矗立，人类依旧行走，但他们的眼神空洞，行为模式化，如同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所有人都被“深渊模因”彻底侵蚀，他们的灵魂、他们的自我，都已被欲望和偏执取代。
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了“负债者”的逻辑闭环，在无休止的内耗中，走向熵增的终点。
世界，在活着的状态下，死去了。
这比任何物理上的毁灭，都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就在此时，【因果倒转之书】终于揭示了最后，也是最核心的秘密。
一行行金色的文字，烙印在凌策的灵魂深处。
轰！
所有的幻象，所有的因果线条，在这一刻尽数崩碎！
凌策的意识被狠狠地抛回了现实。
……
哗啦啦——
冰冷的雨水依旧浇灌在他的身上，废弃的工厂，脚下的尸体，一切都没有变。
但凌策，已经彻底变了。
他缓缓抬起头，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那双曾经充满了痛苦、迷茫与仇恨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超越了生死的平静。
那是一种，仿佛承载了整个世界重量的、冰冷刺骨的死寂与决然。
个人恩怨，何其渺小。
嗡……嗡……
口袋里的卫星电话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秦晚”的名字。
凌策面无表情地接通，放在耳边。
“凌策！你那边怎么样了？信号断断续续的，你没事吧？！”电话那头，传来秦晚焦急万分的声音。
雨声中，凌策的回答清晰无比，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陌生感。
“我没事。”
他的声音毫无波动，仿佛刚才经历了一场精神风暴的人根本不是他。
顿了顿，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语调，下达了命令。
“通知下去，启动‘清道夫’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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