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当沈筹的目光,穿透重重人影,最终定格在那位讲经老者身上时,整个闻道阁大殿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凝固成了琉璃般的实质。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压迫感,比山岳崩塌、江河倒灌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老者脸上的慈悲笑意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捻着胡须,眼神古井无波,仿佛沈筹注视的只是一块顽石。
“沈先生,”闻道阁的新任掌门秦书仪,声音艰涩地开口,“这位是本阁的传功长老,德高望重……”
沈筹没有理会她,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他的视线,如同一柄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眼前的目标。
终于,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清晰地荡漾在每个人的心底。
“我盘点过闻道阁的资产。”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像是在宣读一份枯燥的年度审计报告。
“传承、功法、门人、声望……从账面上看,闻道阁是一笔毋庸置疑的优质资产。”
众人面面相觑,完全无法理解沈筹的意图。
沈筹的目光依旧锁定着那位长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但是,再优质的资产包里,也难免会混入一笔足以污染全局的核心坏账。”
他缓缓抬起手,食指隔空指向那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冷的判决书。
“你的账户已严重亏空,根据地府集团破产清算法,我宣布,对你进行坏账清算。”
轰!
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脑子都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一片空白。
清算?
坏账?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们听到的,是修行界从未有过的词汇,每一个字都透着陌生与荒谬,但组合在一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来自更高维度规则的森然杀意!
传功长老脸上的慈悲面具,终于在这一刻寸寸碎裂。
他不再伪装,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狰狞,浑浊的眼球里翻涌出墨汁般的恶意与疯狂。
“呵呵……呵呵呵呵……”
他笑了起来,笑声嘶哑而尖锐,像是夜枭的悲鸣。
“地府集团?破产清算法?真是……真是最新鲜的笑话!”
“坏账?”他猛地挺直了佝偻的腰背,一股与他衰老外表截然不符的恐怖气息轰然爆发,“不,我只是在加速这方宇宙回归它应有的结局!”
他张开双臂,如同拥抱末日的信徒,狂热地嘶吼:“我乃‘归零议会’的使者!宇宙从喧嚣中诞生,终将归于永恒的寂静!这才是唯一的真理,最终的解脱!”
“归零议会!”
秦书仪等人脸色剧变,这个名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代表着混乱、毁灭与终结。
“既然被你这只小小的账房先生发现了,那就一起‘归零’吧!”
长老双手猛地向下一按!
嗡——
深渊模因的力量被悍然引动!漆黑如墨的符文从他脚下疯狂蔓延,瞬间污染了支撑着闻道阁的护山大阵。原本光华流转的阵法枢纽,顷刻间变得黯淡无光,一道道黑气如毒蛇般窜起,缠绕向大殿内的每一个人。
“啊!”
一名年轻弟子惨叫一声,双眼瞬间被黑色占据,他猛地转身,挥剑砍向身边的同门!
“师弟,你疯了!”
混乱,瞬间引爆!
近三成的闻道阁弟子被模因瞬间蛊惑,他们状若疯魔,无差别地攻击着身边的一切活物。
“结阵!抵御污染!”秦书仪厉声高喝,带领着忠诚的弟子们,艰难地抵挡着来自同门的刀剑和无孔不入的黑气侵蚀。
整个闻道阁大殿,化作了内部倾轧与外部侵蚀交织的人间炼狱。
而在这片混乱的中心,沈筹依旧静静地站着。
他的双眸之中,亿万数据流光飞速闪过。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已经彻底改变。
不再是人,不再是物,不再是能量。
而是一条条因果线,一份份契约,一笔笔借贷关系。
他的“数据化洞察之眼”,在洞悉了“宇宙坏账”这一更高层概念后,已然完成了恐怖的升维!
长老那足以扭曲现实、污染神魂的模因攻击,在沈筹眼中,不过是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冗余数据流,连触碰到他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目光,穿透了长老狂暴的力量表象,直接锁定在了其灵魂深处——一道闪烁着不祥光芒的、由无数扭曲因果构成的虚幻契约。
“原来如此,向深渊借来了不属于你的力量。”
沈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冰冷的了然。
“既然是借贷,就必然可以被审计,被核销。”
他无视了长老那足以撕裂空间的疯狂攻击,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术,没有毁天灭地的神威。
他的动作,就像一位公司的最高执行官,在签署一份终止合作的文件。
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虚空中那份【因果借贷协议】的方向,轻轻一划。
“以秩序之名,以价值为准绳。”
“我宣布,此笔坏账,即刻核销!”
话音落下的瞬间。
“咔嚓——”
一声不属于这个物质世界的清脆碎裂声,在所有人的灵魂层面轰然炸响!
那份连接着长老与无尽深渊的【因果借贷协议】,那份虚幻而又真实存在的概念契约,如同被无形巨力碾过的玻璃,瞬间布满了裂痕,然后……轰然破碎!
“不——!”
长老发出了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
他身上那足以污染整个世界的恐怖力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在万分之一秒内泄露得一干二净!
他的身体开始崩溃,不是血肉的消亡,而是从概念层面被抹除,化作最基础的信息碎片,飘散在空中。
“愚蠢的盈利主义者……”
长老那张正在消散的脸,死死地盯着沈筹,充满了怨毒与嘲讽。
“宇宙的最终利润……是寂静!”
“清算我?你只是在为一本注定破产的宇宙账簿,多打了一个可笑的补丁!”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但每一个字都化作淬毒的钢针,刺入沈筹的意识深处。
“等着吧……真正的审计官……会来收回一切!”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彻底化为漫天飞舞的信息光点,彻底消散。
其中,一道微不可察的光点,蕴含着关于“归零议会”更高层结构的坐标信息,被沈筹的洞察之眼精准捕捉,存入心底。
随着长老的“核销”,所有被污染的弟子瞬间清醒过来,他们茫然地看着手中的刀剑和倒在血泊中的同门,脸上写满了痛苦与悔恨。
大殿内,一片死寂。
满目疮痍,血腥弥漫。
幸存下来的人,看着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平静站立的男人,眼神从震惊,到骇然,最终化为了无法言喻的敬畏。
秦书仪踉跄着走到大殿中央,她看了一眼化为飞灰的长老,又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沈筹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破碎的衣袍,对着沈筹,缓缓地、郑重地单膝跪下。
“闻道阁,今日起……”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带着劫后余生的决绝与新生。
“愿为阁下的审计之剑,涤清环宇!”
哗啦——
她身后,所有幸存的闻道阁弟子,无论长老还是普通弟子,全都单膝跪地,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
整齐划一的声音,汇成一股钢铁洪流。
“愿为阁下之剑,涤清环宇!”
沈筹站在一片废墟之上,俯瞰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股庞大势力,他的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得意。
只有一片深邃的、如同宇宙般冰冷的平静。
清算一个长老,只是开始。
那本注定破产的宇宙账簿,和那位“真正的审计官”,才是他将要面对的,真正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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