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列车前方到站,上海虹桥站……”
广播里甜美的女声把我从混沌的思绪里拽了出来。
四个多小时的高铁,坐得我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车厢里人挤人,空气浑浊,汗味、泡面味混杂在一起,熏得我脑仁疼。
我这人,最烦人多的地方,感觉像被塞进了沙丁鱼罐头。
拖着行李,随着人流挪下站台。双脚终于踩在上海的地面上,冰凉,坚硬。
第一件事,不是感慨魔都繁华,而是赶紧摸出烟盒,哆哆嗦嗦点上一根。憋了四个多小时,这口烟吸进去,感觉肺管子都在欢呼。
尼古丁带来的短暂眩晕,稍微冲淡了点心里的茫然和那丝挥之不去的不安。
联系阿水。微信发过去,他很快甩了个定位过来。一看,离虹桥站不远。
出站口,出租车排着长队,井然有序,透着大都市的“高级感”。我钻进一辆车,报了酒店名字——“梦天酒店”。
梦天?呵,这名字听着就讽刺,我现在的人生,可不就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司机一脚油门,车子汇入车流。窗外,上海的夜色流光溢彩,可我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脑子里像塞满了浆糊,沉甸甸的。
二十五分钟后,车子停在“梦天”门口。给阿水发信息:“到了。”
“在忙,等我一下。”他回复得很快。
“行吧。”我提着行李,站在酒店门口,连续点了几根烟。不知是在高铁上憋久的原因,还是一丝不安。
夜风吹过,有点凉。烟头的红光在夜色里明明灭灭,给静子发了条“平安到了”。
抽完两根烟,“风哥,你先去开个单间带电脑的,我这会还在忙,待会告诉我房号。”阿水发了消息过来。
“好的。”走进酒店,前台小妹面无表情,我递上身份证,开了间带电脑的电竞房。
“306”简短的回复阿水。
上楼,刷卡进门,“这单间也是双人床?”没有想那么多,把行李往地上一扔,整个人直挺挺地砸进床里。
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累。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动。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大概二十分钟后,门铃声响起。
开门,阿水站在外面。一年多没见,他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精明的样子,只是眼底下带着点熬夜的青黑。
我们简单握了下手,没什么寒暄。都到这步田地了,客套话显得多余又虚伪。
“老板在隔壁包厢搞了个工作室,”阿水开门见山,“风哥你刚来,暂时不方便过去。先在这边开个单间住着。有比赛打,我就找你拿账号操作。”
“行,都听你安排。”我像个提线木偶。现在,他就是我的“上线”,我的“希望”。
“今晚你自己住这边,晚上那边还有比赛要搞,我得过去盯着。”阿水接着说。
“你去忙,不用管我。要账号随时说。”两人简单把“工作”安排好。
阿水没急着走,在另一张床上坐了下来。聊了几句近况,我简单说了说自己的惨状,无非是债台高筑,走投无路。
他听着,点点头,“风哥,只要有比赛打,稳定挣一点钱还是没有问题。等你熟悉了,再教你“开展工作”。”
聊完重点后,两兄弟有一句没一句的的聊着近几年发生的事情。
半个多小时后,他手机响了。接起来说了几句,拍拍屁股站起来:“得过去了,那边催了。风哥你早点休息。”
门“咔哒”一声关上。房间里瞬间只剩下我一个人,一下午没有吃东西,胃里开始“反抗”了。
正好电脑旁货架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零食,我烧了壶开水,泡了桶方便面。
打开电脑,屏幕亮起,我盯着桌面发呆,又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
“身上还有多少钱?”盘算着自己的积蓄,由于下午比赛输了两千,平台账号剩3300多,手机余额,总共出头。
时间指向晚上11点多。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电脑风扇的噪音。困意全无,心里像有只猫在抓挠,烦躁不安。
脑海里时刻浮现麻将胡了2的画面。百般无聊下,我又点开了那个平台。
“看能不能赢点钱。”
我躺回床上,押注金额调成10元一注,左手大拇指,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戳着那个“旋转”按钮。哒、哒、哒……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没有好运。没有免费转。没有金光闪闪的元宝。只有屏幕上的分数,像沙漏里的沙子,一点点往下掉。3300…3100…2900…2700…2500多!一百多次旋转,
700多分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吞掉了!跟扔水里听个响都没区别!
就在我盯着那刺眼的2500多分,心里骂娘的时候,手机响了。是阿水!
“风哥,睡了没?”他声音有点急。
“没呢,怎么了?”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这边马上有比赛要打!待会我过来拿手机。”
“好,你过来拿。”挂了电话,“早点打电话过来啊,这700多分不就不用输了!”
几分钟后,阿水站门外我把手机递给他。“早点休息风哥,今晚估计得通宵,明早再过来。”
手机被拿走了。房间里唯一的声源和光源消失了,只剩下电脑。找了部电影,看不进去;想打游戏,发现连账号密码都忘了。
陌生的城市,冰冷的房间,沉重的债务…像三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出去透透气吧”穿上外套鞋子,往楼下走去。
上海的夜风带着湿冷的寒意,瞬间灌进脖子。
楼下是老城区,街道狭窄破旧,路灯昏暗,跟我想象中的魔都大相径庭。
旁边的店铺大多关了门,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车驶过,卷起一阵冷风。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抽着烟,感觉自己像个孤魂野鬼。
走了一圈,索然无味,又灰溜溜地回到了那个“电竞”牢笼。
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眼睛瞪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或者说,是塞满了太多东西,反而一片空白。
只盼着天快点亮,盼着阿水的比赛结果。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睡得很浅,像漂浮在不安的海面上。
“叮咚——叮咚——”
刺耳的门铃声像锥子一样扎进耳朵。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心脏狂跳。开门。
阿水站在门口。那样子……啧。眼窝深陷,眼球上布满血丝,头发乱糟糟的,脸色灰败,不用问,看这德行就知道,昨晚肯定不顺。
“md!”他骂了一句,声音沙哑,“等了一晚上,比赛取消了!没打成!”
“又取消了?”我皱起眉,想起上次也有过这说辞。
“嗯,取消了!”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后面想打场电竞赛事补补,结果挂了!真tm晦气!”他一屁股瘫在另一张床上,像被抽干了骨头。
我站在那儿,像个局外人,心里木木的。协议球?电竞赛事?对我来说,全是天书。
我只能无奈的问结果:“等于说这2500也输了咯?”
“是的,挂了。”阿水头也没抬。
空气凝固了几秒。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摸出手机,语气有点不好意思:“风哥...你支付宝给我,我把两场比赛的钱转你。”
我报出号码。很快,手机“叮”一声,2000块到账。
“收到了,你先休息吧,起来了再说。”
阿水没再多说,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很快响起了轻微的鼾声。他太累了。
我重新躺回床上,房间里只剩下他疲惫的呼吸声。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在上海的第一天。而我,感觉比来时更累,更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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