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基地的拍摄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度过了最初手足无措的适应期后，林霖渐渐找到了些许状态。
他像一块贪婪的海绵，疯狂吸收着片场的一切。
苏亦承精准到严苛的镜头语言，成魏举重若轻的表演方式，甚至灯光、摄影、美术各个部门如何协同运作，都让他感到新奇而着迷。
他依旧紧张，尤其是在苏亦承面前，但那种紧张逐渐转化为了更深的敬畏和一种想要做到最好的迫切。
他开始习惯在拍摄间隙，独自找个角落，反复研读剧本，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出角色的情绪层次和心理动机。
这天晚上，没有夜戏。
剧组下榻的宾馆房间里，林霖摊开了剧本的后半部分。
前面的戏份大多围绕着“宋海诚”与“付青”的少年相识、大学分离、各自在社会上挣扎，情感基调是压抑而克制的。
他以为整部片子都会是这种深沉内敛的风格。
直到他翻到标志着影片情感转折和高潮的几场戏。
他的目光凝固在某一页的舞台说明上，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又猛地褪去，留下了一片冰凉的空白。
那上面清晰地写着：
【场景：付青狭小的出租屋，夜】
【宋海诚历经波折，终于鼓起勇气找到付青。两人对峙，争吵，最终情感爆发。】
【付青猛地将宋海诚抵在墙上，带着一种绝望的愤怒和深入骨髓的思念，吻住了他。】
【随后，两人……（此处省略若干字描写）】
吻戏？！
林霖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中。
他猛地合上剧本，仿佛那纸张烫手一般。
心脏在胸腔里失了控地狂跳，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一直红到了耳根。
他、他要和成魏老师……拍吻戏？！还有……还有后面那些更亲密的……？
这怎么可能？！
他从未演过这样的戏份，甚至连想都没想过。
在他的认知里，表演是艺术，是情感的升华，是精神的共鸣。
他崇拜苏亦承，正是因为苏导的作品里充满了这种高级的、撼动人心的力量。
他以为《化作相思雨》会是另一部《归途》或《长河》，充满了时代的厚重感和人性的深度。
他从未想过，这会是一部……涉及同性情感，并且有如此直白亲密戏份的电影。
一股巨大的慌乱和不知所措攫住了他。
他想起签约前，经纪人似乎含糊地提过这是一部“情感浓度很高”的戏，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他当时沉浸在入选的喜悦和对苏亦承的崇拜里，完全没有深想。
现在才明白，那所谓的“情感浓度”意味着什么。
他该怎么办？毁约？他赔不起违约金，更不想失去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想让苏导失望。
可是演？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该如何去完成那些戏份，尤其是和成魏那样一个……一个看起来就游刃有余、仿佛对一切都尽在掌握的前辈。
这一夜，林霖几乎彻夜未眠。
剧本里那些字句像烙铁一样印在他脑海里，反复灼烧着他脆弱的神经。
第二天拍摄间隙，林霖的状态明显不对。
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眼神飘忽，念台词时几次卡壳，连走位都差点出错。
“卡！”苏亦承第无数次叫停，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林霖，你的注意力在哪里？你现在是宋海诚，在经历人生最重要的抉择关头，不是让你演梦游！”
林霖羞愧地低下头，手指紧紧绞着戏服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对不起，苏导……”
成魏站在他对面，将他的慌乱和窘迫尽收眼底。
他挑了挑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点恶趣味的弧度。
休息时，林霖像只受惊的兔子，远远躲到了一个堆放道具的角落，抱着膝盖，把脸埋了进去，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绝望气息。
忽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林霖抬起头，泪丧地看到成魏不知何时溜达了过来，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里还拿着那个熟悉的、令林霖心惊胆战的剧本。
“哟，这是怎么了？”成魏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戏谑，“昨晚做贼去了？还是……”
他晃了晃手里的剧本，故意拖长了语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
林霖的脸“唰”一下又红透了，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看成魏，声音磕磕巴巴：“没、没有……成老师您别开玩笑……”
“我开玩笑了吗？”成魏在他旁边的道具箱上随意坐下，长腿交叠，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林霖的窘态，“不就是几场亲热戏嘛，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某种蛊惑般的恶劣，“怎么，没谈过恋爱？还是……没跟男人亲过？”
“成老师！”林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震惊和羞愤瞪得圆圆的，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请您……请您不要这样说！”
看着他这副纯情又炸毛的样子，成魏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胸腔震动，带着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磁性。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逗弄这个年轻人了，看他脸红，看他慌乱，看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因为自己而泛起波澜，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行了，不逗你了。”成魏见好就收，语气稍微正经了些，但眼底的笑意未减。
“演员为角色服务，这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吻戏也好，床戏也罢，都只是表达情感、推动剧情的手段。苏导的戏，更不会为了博眼球而拍那些东西。你把心态放平，把它当成一场需要高度专注和信念感的戏来对待，就没那么可怕了。”
道理林霖都懂，可是……他偷偷瞄了一眼成魏那张俊美得带有攻击性的脸，想到剧本里描述的场面，刚平复一点的心跳又失控起来。
“我……我知道……”他声如蚊蚋，“我会……努力调整的。”
“光努力可不行，”成魏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到时候，我可不会因为你紧张就手下留情。苏导更不会。”
说完，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溜达着走开了。
林霖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他抱着脑袋，痛苦地哀嚎一声，把脸重新埋进了膝盖里。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他不仅没能缓解焦虑，反而因为成魏那番“不会手下留情”的话，更加恐慌了。
而另一边，监视器后的苏亦承，将角落里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看着成魏恶劣地逗弄林霖，看着林霖羞愤交加几乎要缩成一团，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对讲机，冷静地宣布：
“休息结束，准备下一场。”
片场的机器再次运转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林霖那颗七上八下、充满了对未知尤其是对成魏恐惧的心，在胸腔里无助地狂跳着。
南风吹过片场，卷起一丝尘土，也带来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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