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默的指尖在冰晶壁上划出细碎的白痕时，水王子正站在深海圣殿的珊瑚穹顶下。玄冰凝成的地面突然震颤，他垂眸看向掌心泛起的水纹——那是人类世界的水元素在发出撕裂般的呼救，像极了三年前清溪峡被毒雾侵蚀时的频率，却又带着更尖锐的痛楚，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碾碎那片水域的灵识。
“殿下，人类世界的降雨结界已经维持了七十二小时。”冰公主的声音裹着寒气从珊瑚柱后传来，她冰晶般的长发垂在肩头，发梢凝结的霜花随着圣殿的震颤簌簌坠落，“再这样下去，不仅是地面生灵，连冰川的根基都会被过量的纯净水冲垮。”
水王子没有回头。他袖口的水纹图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那是他与人类世界所有自然水源缔结的契约印记。其中最亮的那一点，此刻正像风中残烛般闪烁——那是王默所在城市的护城河水脉，三年前他曾以深海圣力为其重塑灵核。
“她在那里。”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三天前降雨结界启动时，他感知到王默的气息出现在护城河畔，随后便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掐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水元素波动，如同溺水者在水底吐出的最后一串气泡。
冰公主皱眉挥手，一面水镜在两人之间展开。镜中是被暴雨笼罩的城市，浑浊的洪水已经漫过临街商铺的窗沿，几个穿着雨衣的消防员正站在冲锋舟上呼喊，却被更猛烈的雷声吞没。而在画面角落的护城河边，一棵歪斜的柳树下，隐约能看到一抹红色的衣角卡在断裂的树枝间。
“是人类女孩的衣服。”冰公主指尖划过镜面，画面骤然放大。王默蜷缩在柳树根部的水洼里，湿透的校服紧贴着身体，额前的碎发被雨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双眼紧闭，右手却死死攥着半块透明的冰晶——那是去年水王子赠予她的信物，据说能在危急时刻唤来深海的庇护。
可此刻，那半块冰晶正从内部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每一道裂痕里都渗出灰黑色的雾气，像寄生虫般钻进王默的手腕。
“是禁忌法术。”水王子的瞳孔骤然收缩，玄冰地面瞬间裂开数米宽的沟壑，“有人在利用她的生命力污染信物，试图打通人类世界与禁忌之地的通道。”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淡蓝色的水流冲破珊瑚穹顶。冰公主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指尖凝结的冰棱突然碎裂——她看到水镜里，王默攥着冰晶的手指开始变得透明，就像正在被无形的力量融化。
***暴雨中的护城河畔，王默感觉自己像沉在结冰的湖底。
意识断断续续地拼接着破碎的记忆：放学后路过河边时，看到几个穿着黑袍的人围着一个发光的阵法；他们手里拿着和自己这块相似的冰晶，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语；然后胸口突然传来剧痛，低头就看见半块冰晶不知何时嵌进了掌心，灰黑色的雾气顺着血管往上爬……
“水……王子……”她想抬手去拔，可四肢像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雾气爬上脖颈，视野里开始出现奇怪的幻象——
火燎燎的战场，穿着铠甲的士兵举着长矛冲向水蓝色的屏障；深海里漂浮着无数破碎的冰晶，每一块里面都冻着绝望的脸；还有水王子站在玄冰王座上的背影，他周身的水域正在沸腾，却一滴也溅不到他身上。
“别信……”幻象里的水王子突然回头，可他的脸模糊不清，只有声音像冰锥刺进王默的脑海，“他们在利用你的心……”
“咳——”剧烈的咳嗽让王默猛地呛出几口雨水，掌心的冰晶突然迸发出刺眼的蓝光，那些灰黑色的雾气像是被灼烧般缩回裂痕里。她趁机用尽全力掰开手指，却发现冰晶已经和掌心的皮肉粘在一起，每扯动一下，就有细密的血珠渗出来。
“看来深海的小殿下终于舍得露面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王默艰难地抬头，看到三个黑袍人站在柳树的横枝上，他们兜帽下的脸被阴影遮住，手里都握着和她那块相似的冰晶，只是那些冰晶通体漆黑，“用人类女孩的血肉当祭品，果然能最快引他过来。”
其中一人抬手甩出锁链，漆黑的链条带着倒刺缠向王默的脚踝。就在锁链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一道淡蓝色的水流如利剑般斩来，将链条劈成无数细小的水珠。
水王子落在王默身前的水洼里，淡蓝色的长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两侧。他没有看她，只是盯着那三个黑袍人，周身的雨水突然停止下落，在他周周凝结成旋转的水涡。
“禁忌之地的余孽，竟敢踏足我守护的水域。”他的声音比河水更冷，“三年前没把你们彻底封印，是我失算。”
黑袍人发出桀桀的怪笑：“封印？水王子怕是忘了，当年若不是那个火领主突然倒戈，你们根本赢不了禁忌之战。如今他被困在火山深处，你觉得凭你一人，能护住这人类女孩和她身后的世界吗？”
说话间，三人同时捏碎了手中的黑冰晶。那些碎片化作无数灰黑色的飞虫，嗡嗡地扑向水王子身周的水涡。王默看到水王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身前的水涡出现了瞬间的紊乱——就像被什么东西干扰了流动。
“他的力量在减弱！”王默突然意识到，刚才冰晶里的幻象或许不是假的。她咬着牙去抠掌心的冰晶，血珠滴落在水面上，竟让那些灰黑色的飞虫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原来如此……”王默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水王子曾说过，她的血液里有自然之灵的气息，能净化被污染的元素，“水王子，用我的血！”
水王子闻言回头，当他看到王默掌心血肉模糊的伤口时，瞳孔骤然紧缩。他想阻止，却见黑袍人抓住这瞬间的破绽，一道黑色的光刃穿透水涡，直刺王默的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水王子猛地将王默拽进怀里，用后背硬生生接下了那道光刃。淡蓝色的鳞片在他背上一闪而逝，被击中的地方渗出深蓝色的液体——那是深海王族的血。
“你……”王默的眼泪突然涌了上来，她能感觉到水王子抱着她的手臂在颤抖，“为什么不躲开？”
水王子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按住她的后颈，将一股温暖的水流注入她的体内。王默掌心的冰晶突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彻底化作粉末消散在雨里。
“看来得用备用方案了。”黑袍人看着这一幕，突然同时扯下兜帽。当王默看清他们的脸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三张脸上，都有着和水王子相似的蓝色纹路，只是颜色更深，像凝固的血。
“我们是被放逐的深海遗民。”为首的人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当年你亲手将我们打入禁忌之地时，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他抬手指向天空，原本密集的雨幕突然裂开一个圆形的缺口，露出里面翻滚的紫黑色云层。王默看到云层里隐约有巨大的阴影在移动，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穿过云层。
水王子将王默护在身后，周身的水流开始急速旋转，形成比刚才大十倍的水墙：“王默，记住我教你的屏息咒，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松开手。”
王默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角，却发现他的指尖正在变得透明。掌心残留的冰晶碎片突然发烫，一段陌生的咒语在脑海里响起，像是水王子的声音，又像是来自更古老的时空——
“以水为誓，以血为契，深海之门，为汝……”
咒语戛然而止。因为王默看到，水王子背上的伤口里渗出的深蓝色血液，正在被那道黑色光刃像海绵一样吸收，而他身后的水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更可怕的是，天空缺口里的阴影已经露出了轮廓——那是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片的巨爪，爪尖滴落的液体落在水面上，瞬间腐蚀出冒着白烟的深坑。
“禁忌之地的王，要提前苏醒了。”黑袍人发出胜利的狂笑。
王默突然想起幻象里那句没说完的话——“别信他们……”
信谁？
她猛地看向水王子的侧脸，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正悄悄捏着一个诀，而那个手势，和黑袍人启动阵法时的手势一模一样。
掌心的灼痛感再次袭来，这一次，王默清晰地听到了咒语的后半段，可那声音不再是水王子的温柔，而是带着冰冷的威严，仿佛来自亘古的深海——
“……开启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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