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夫人的宫室内，熏香依旧袅袅，气氛却与往日的慵懒闲适截然不同。几位宗妇围坐在一起，脸上交织着兴奋与忧虑。
“你们瞧见没有？昨日比武台上，姬世子跟姒儿……这两个孩子那亲热劲，真是再自然不过了！”姜夫人拍着手，眼里闪着光，“我看这事儿啊，八九不离十了！”
姞夫人也连连点头，细声细气地附和：“是啊，姒儿虽然面上还是那般镇定，可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她对着昌世子时，那眼中的光——都比平日软和几分呢！哎！看我们就不一样啰！”
“总算开窍了！”肃夫人长长舒了口气，端起茶盏，嘴角带着欣慰的笑意，“这两个孩子，一个沉稳可靠，一个聪慧果决，若能成其好事，无论对有莘还是对西岐，都是莫大的福分……”
然而，这喜悦很快被一层阴霾笼罩。姜夫人忧心忡忡地提起：“只是……前几日演武台上，昌世子为了南宫将军，可是彻底得罪了姜桓楚。那姜世子，瞧着可不是个大度的，这梁子怕是结深了。”
此言一出，几位夫人都沉默下来，面露愁容。正当她们七嘴八舌地商讨着如何化解这潜在危机时，一名心腹侍卫悄然入内，在肃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刹那间，肃夫人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她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落在案几上，温热的茶水溅湿了华丽的裙裾也浑然不觉。
“什么？！你……你大声再说一遍？！”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侍卫硬着头皮，低声道：“属下……属下亲耳听闻，公主殿下对西岐世子言道，‘此番多谢世子配合，方能赶走那个讨厌的姜桓楚……’ 而，西岐世子并未否认，只道‘殿下不必挂怀’。”
“好像……好像……殿下只是将那姬世子拿来当了挡箭牌。”
“挡箭牌？！就为了赶走姜桓楚？！”肃夫人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门外，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们……他们竟然是假扮的？！！太不像话了！连我们也被骗了！”
姜夫人和姞夫人也惊呆了，随即便是恨铁不成钢的懊恼与愤怒。
“糊涂！糊涂啊！”肃夫人痛心疾首，来回踱步，“我就说嘛！怎么就突然那般‘默契’了！原来是做戏！做给那姜桓楚……还有我们看的！”
“姒儿这孩子……平日里那般聪慧，怎么在这事上就如此后知后觉！”姜夫人也急得直跺脚，“那姬昌看她的眼神，分明是藏了星子，滚了岩浆！那是一个男子倾心爱慕才会有的目光！她怎么就看不出来？！”
“还有那姬昌……”肃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谈起治国安邦、兵法谋略头头是道，怎么到了儿女情长上就如此磨磨唧唧、吞吞吐吐！既已心动，为何不直言？非要搞这些弯弯绕绕！真是急死个人！还……心甘情愿做什么挡箭牌。我看真的给他发个好人牌啰！”
盛怒之下，肃夫人一刻也不想耽搁。“去！去给我讲太姒叫过来！太不像话了！“
莫名其妙被叫回了宫，平日这些婶婶们对我可是避之不及的。今日，太阳竟然真从西边升起了。所以，当我听侍从心急火燎地跑了，请我去见婶婶们，我便很爽快答应了。可是，刚一踏入宫室，便能感觉到气氛严重不对。几位婶婶的目光如同针一般扎在她身上，尤其是肃夫人，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她们平日里不都是嬉皮笑脸的吗？
“姒儿！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们了！”肃夫人不等我行礼，便劈头盖脸地斥责我道：“你与那姬昌的关系，究竟是真是假？！”
“啊！？什么关系？”我心中一凛，但还是一头雾水。
“就是挡箭牌的关系啊！”
知道事已败露，我怪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低声道：“婶婶息怒……这确是……确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肃夫人声音拔高，“你可知这‘权宜之计’会害死姬昌？！”
“什么？”我愕然抬头。
肃夫人走到她面前，语气沉重而急切：“你好好想想！那姜桓楚是何等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之人！姬昌为了你，在演武台上让他颜面尽失，他心中早已恨毒了姬昌！你以为姬昌是你这位帝国公主吗？姬昌他家……谁不知道是毫无背景的。就是他母亲任氏也不过是朝歌的一般人家。他父亲季历拼尽全力搏取战功，没曾想竟被你外祖父忌惮，如今被困朝歌……生死未卜。如此……你怎么能利用人家？何况人家还救了你一命。”
“我……”肃夫人从未如此严肃过，更何况是对我。这劈头盖脸的一顿指责，让我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不是……”
姜夫人也插话道：“姒儿，你是帝文丁的外孙女，是帝国的公主，姜桓楚就算再恨，明面上也不敢拿你怎样！可姬昌呢？他背后是西岐不假，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姜桓楚若铁了心要报复，在西岐势力不及之处暗下毒手，姬昌防不胜防啊！而且，姬家在朝歌的根基，自他母亲故去后就荡然无存了。”
“我不……不是想利用他的。”这话，说得只怕只有我自己能听见了。
姞夫人拉着太姒的手，语重心长：“孩子，那姜桓楚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你无形中，是将姬昌架在了火上烤啊！”
她们一句句，一声声，如同惊雷，在我的耳边炸响。
我之前只想着如何摆脱姜桓楚的纠缠。我自己怕得罪姜桓楚，影响有莘的收益。竟然鬼迷心窍地利用与姬昌的“亲近”来敲打对方，却从未深想过，这会将姬昌置于何等危险的境地！
是了……姜桓楚不敢动我，却绝对敢动姬昌！他的那份得不到我的嫉恨将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倾泻在姬昌身上！
想到姬昌那双总是温和沉静的眼眸，想到他为自己解围、为南宫括挺身而出……而自己，却在不经意间，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成了姜桓楚仇恨的首要目标！
一股巨大的、迟来的愧疚与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我的脸色变得苍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几乎无法呼吸。她利用了姬昌的善意，利用了他的维护，却从未考虑过他的安危！
“我……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是后悔，是后怕，更是对姬昌深深的亏欠。一想到姬昌或许会因为这个被暗杀，我就再也待不住。
“对不起！我……先告辞了！”
我猛地转身，甚至顾不上礼节，提着裙摆便冲出了宫室。此刻，在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姬昌，向他道歉！为我的利用，为我的后知后觉，为我给他带来的无妄之灾！
看着太姒那双溢满了泪水的眼睛，肃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与另外两位夫人对视一眼，眼中忧虑未散，却也多了一丝期盼……
“肃姐姐，我们这么吓姒儿，会不会不太好啊！？”姞夫人忧心望向太姒仓皇离去的背影，不免担忧了起来。
“只盼这傻孩子，经此一点，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心，也看清那个一直默默护持着她的男人，所面临的危机与付出的真心。不要再继续傻下去了！”
“哎！是啊！姒儿这孩子哪都好，就是感情迟钝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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