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的布告栏前围了不少人,对着新贴出来的一张告示指指点点。
告示上画着简单的图案:一个人捂着肚子呕吐,旁边打了个大红叉;一个人勤快地洗手,打了个绿勾。
还有几行大字:“勤洗手,喝开水,不食生冷秽物,防病从口入!”
林晏正踮着脚,努力把最后一张同样内容的告示糊在旁边的土墙上。他手里拿着个刷了浆糊的小刷子,动作有点笨拙,糊得告示边角都翘了起来。
“哎呀,歪了歪了!”他小声嘀咕着,又使劲拍了拍。浆糊沾了点在他手指上,黏糊糊的。他皱着小鼻子看了看,随手在旁边的土墙上蹭了蹭。
“林公子,这‘板蓝根’…真能防病?”旁边一个挎着菜篮的大婶好奇地问,指着告示角落画着的一丛不起眼的植物。
“当然能!”林晏立刻挺直小身板,学着谢霄的语气,一脸笃定,“谢大人请来的老神医说的!这草咱们后山就有!挖回来晒干了,平时泡水喝,能防风寒!比吃药丸子强!”
他指了指不远处州衙旁边刚腾出来的两间小屋子,门口挂着块简陋的木牌“惠民医馆”,“看见没?医馆!以后头疼脑热,不用光靠硬扛了!谢大人请的神医坐诊,便宜!”
大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林晏见她信了,很有成就感。
他从旁边一个大箩筐里拿出几个用粗纸包好的小包,塞给大婶和旁边看热闹的几个人:
“喏!拿着!里面是晒好的板蓝根叶子!回去泡水喝!免费的!谢大人让发的!”
那小纸包上还歪歪扭扭写着“板蓝根”三个字,一看就是林晏的手笔。
发完几个,林晏拍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一回头,发现谢霄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不远处。
“谢兄!都贴好啦!也发出去不少!”林晏像只邀功的小狗,蹦跶到谢霄面前,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谢霄的目光扫过墙上那张贴得有点歪斜但内容清晰的告示,又落在林晏沾了点浆糊和尘土、却神采飞扬的小脸上。他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很轻地、带着点赞许意味地,揉了一下。
“唔…”林晏舒服地眯了眯眼,感觉比得了金瓜子还开心。
……
州衙后院原本堆放杂物的一间厢房被收拾了出来。几排简陋的木架子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一些书籍。
有州衙库房里翻出来的、蒙尘的旧地方志和律法书,更多的是新抄录的册子——《农桑辑要》节选、《常见草药图说》、《田亩丈量新法》等等。屋子中间摆着几张长条桌和条凳。门口挂了个小木牌:“公阅书舍”。
林晏好奇地探头探脑走进来:“谢兄,这就是你说的‘谁都能来看书’的地方?”
“嗯。”谢霄应了一声,正将一卷新抄好的《云河水利疏议》放到标着“水利”的架子上。
林晏在书架间转了转,拿起一本《常见草药图说》翻了翻,里面画着各种草药的图样,旁边标注着名字和简单效用。
“这个好!跟咱们发的板蓝根告示一样!”他又看到旁边架子上寥寥无几的几本话本和画册,显得格格不入。
他想了想,噔噔噔跑回自己房间,不一会儿,抱着一小摞书回来了。有他在京城买的精装话本,画着精美仕女图的画册,甚至还有几本他小时候看的、图多字少的启蒙小书。
“喏!放这儿!”他一股脑儿把书堆在空荡荡的“杂览”架子上,拍了拍手,“光看那些种地的、看病的多没意思!也得有点好看的!我的书,随便看!”
谢霄看着他摆上去的那些与整个书舍氛围“格格不入”的闲书和画本,再看看林晏那副“我捐了好多宝贝”的得意小模样,唇角微弯。
他走过去,伸出手指,在那张白皙光滑、带着点小得意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
“哎哟!”林晏捂着脸,夸张地叫了一声,瞪着谢霄,眼里却全是笑意,“谢兄你干嘛!捏疼了!”
……
公阅书舍隔壁,就是官办的“识字班”。几排条凳上,坐着十几个年纪不一的孩子,大的十来岁,小的才六七岁。一个老童生正拿着戒尺,指着黑板上一个“田”字,拖着长腔教读:“田——田地——”
孩子们跟着念,声音参差不齐。
林晏溜达过来,扒在门口看热闹。老童生教得枯燥,孩子们听得昏昏欲睡。林晏眼珠一转,推门走了进去。
“先生,我借支笔!”他笑嘻嘻地对老童生说。
老童生认得这位是知州大人身边的红人,不敢怠慢,连忙递过毛笔。
林晏接过笔,走到黑板前,刷刷刷几笔,就在那个“田”字旁边,画了一个歪歪扭扭、但一眼就能看出是田地方块的图案,里面还点了几个小点,代表秧苗。
“看!‘田’字!”林晏指着自己画的方块,声音清脆,“方方正正一块地!里面种着苗苗!好记吧?”
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了,纷纷点头:“好记!”
“来!跟我念!田——!”林晏大声道。
“田——!”孩子们的声音响亮了许多。
林晏来了兴致,又在旁边写了个“水”字,然后画了几道波浪线。“水!哗啦啦的!”
“水——!”
他又写“火”,画了个小火苗。
“火——!”
老童生拿着戒尺,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林晏才不管他,教得兴起,画得开心。孩子们也喜欢这个漂亮又活泼、还会画画的“小林先生”,跟着念得格外起劲。
……
开春后不久,州衙的衙役们就带着一卷卷新印好的册子,骑马下乡了。册子封面写着几个大字:“云州农事新历”。
“老丈,这是谢大人让发下来的新历书,您收好!”衙役把一卷册子递给村口一个抽着旱烟的老农。
老农接过来,翻了几页,浑浊的老花眼眯着看:“节气…宜忌…嗯?这‘惊蛰’的日子,咋比老黄历上早了两天?还有这‘谷雨’后三日不宜下种?胡扯嘛!祖祖辈辈都是谷雨后下种!” 老农显然不信,随手把册子塞进了怀里,没当回事。
转眼到了惊蛰那天。老农一大早起来,看着阴沉沉的天,嘀咕着:“老黄历上说还有两天呢…新历说今天?”他没在意,按老习惯准备再等两天翻地。
结果当天下午,几声闷雷滚过,憋了许久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一下就是一天一夜。土地吸饱了水,变得松软。
过了两天,正是老黄历上的“惊蛰”。老农扛着锄头下地,发现隔壁村那个信了新历、在雷雨前就翻了地的张老头,地里的墒情正好,已经开始点种了!而他自己的地,被雨水泡过,还有点粘脚,翻起来格外费劲!
老农愣住了,站在地头,半天没说话。他默默掏出怀里那本皱巴巴的新历,翻到“惊蛰”那一页,看着上面标注的日期,又抬头看了看张老头地里忙碌的身影,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郑重的神色。他小心翼翼地把册子揣好,回去翻地的动作都加快了不少。
……
春耕刚忙活完,地里的秧苗才抽出嫩绿的新叶。云州城外的晒谷场被收拾了出来,四周插上了彩色的布条。
场子上聚集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脸上带着农闲时节的轻松和好奇。场子中央用石灰粉划出了几道线,旁边还摆着粗麻绳、扁担、草垛子。
“乡亲们!谢大人说了,春耕辛苦,今日咱们乐呵乐呵!拔河!射箭!挑担子跑!赢了的有彩头!”一个嗓门洪亮的衙役站在场子中间吆喝着。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气氛热烈。
“拔河!拔河先来!”几个村里的壮小伙儿摩拳擦掌。
林晏挤在人群最前面,兴奋得小脸通红。他才不参加呢,看热闹多有意思!他占据了一个绝佳的“观战”位置。
“预备——开始!”衙役一声令下。
两边的小伙子们立刻吼叫着发力,粗麻绳瞬间绷紧!两边你来我往,僵持不下。场边加油助威声震天响。
“左边!左边用力啊!拉!使劲拉!”林晏看得热血沸腾,跳着脚大声喊,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恨不得自己上去帮忙,“哎!右边那个胖子你偷懒!没使劲!……啊呀!左边要赢了!稳住!稳住!……好!拉过来了!赢了!左边赢了!好样的!”
他嗓子都喊劈了叉,激动得又蹦又跳,比自己赢了还高兴。
接下来是挑担赛跑。空箩筐里装着石头,看谁跑得快。林晏又开始了:“那个穿蓝褂子的!跑快点!哎哟要摔!……加油!超过他!超过去!……对对对!就这样!冲啊!”
再然后是射草垛子。虽然用的是最简陋的猎弓,但汉子们拉弓射箭的架势也引得阵阵喝彩。林晏更是卖力:“瞄准!手别抖!……偏了偏了!左边点!……好!中了!厉害!”
一场运动会下来,林晏嗓子彻底哑了,说话都带着破锣音,小脸也因为激动和喊叫涨得通红,额头上全是汗。但他眼睛亮得惊人,显然还没从兴奋劲儿里缓过来。
谢霄一直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看着,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落在那个蹦跶得最欢、喊得最大声的小身影上。
看着林晏哑着嗓子还在那儿跟旁边人兴奋地比划刚才的赛况,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招手唤来一个衙役,低声吩咐了几句。衙役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衙役端着一个粗瓷碗回来了,里面是温热的、带着点清香的汤水,递到了林晏面前。
“林公子,大人让给您送来的,润润嗓子。”
林晏正说得口干舌燥,一看是温热的梨汤,眼睛一亮,接过来咕咚咕咚就喝了大半碗。温润清甜的汤水滑过火辣辣的喉咙,舒服得他眯起了眼。
他捧着碗,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跑到谢霄身边,仰着因为喊叫和兴奋依旧泛红的小脸,声音嘶哑却满是雀跃:“谢兄!你对我真好!还想着给我送梨汤!嘿嘿,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几个字,像几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谢霄一下。
他看着林晏那双毫无阴霾、盛满了纯粹欢喜和信赖的眼睛,看着他那因为自己一点关心就心满意足的样子,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他伸出手,习惯性地想揉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最终却只是落在了林晏的后脖颈上,力道比平时稍重地捏了一下。
“唔…”林晏缩了缩脖子,不解地看着谢霄。他感觉谢兄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那眼神很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最后,他只听到谢霄一声极轻、极低,仿佛带着无尽无奈的叹息。
“?”
林晏捧着还剩小半碗的梨汤,眨了眨眼,心里有点纳闷:梨汤这么好喝,谢兄怎么好像…不太高兴?他挠了挠头,觉得今天的谢兄,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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