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粮行赵掌柜被“请”到州衙问话的第二天,整个云州城的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往日里那些若有若无的阻力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了。
修路的石料供应恢复了顺畅,工坊需要的皂荚也按时按量送了来,街面上的谣言也销声匿迹。仿佛之前的拖延和恐吓从未发生过。
但谢霄案头堆积的卷宗却骤然增厚。陈师爷和几个心腹衙役几乎是脚不沾地,按照谢霄划定的方向和极其具体的线索(如某年某月某日某笔交易的经手人、某块田契上伪造的笔迹特征、某笔偷逃赋税的银钱流向),像梳篦子一样,将永昌粮行赵掌柜,以及与他勾结甚深、同样在修路和工坊一事上暗中使绊的布商钱老板、车马行孙把头等人,过往数年的阴私勾当查了个底儿掉。
谢霄本人则更多时间待在书房里。夜深人静时,油灯下,他看似在翻阅卷宗,指尖却在袖中极轻微地滑动着。光幕幽蓝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底无声流淌,将衙役们收集回来的零散口供、单据、地契副本等,与光幕中存储的官方存档、过往交易记录、甚至某些被遗忘的角落里的旁证,进行着高速的交叉比对、逻辑推演和证据链补全。一份份铁证如山、条理清晰的罪状,在无人知晓的层面被迅速整理成型。
林晏能感觉到谢霄在酝酿着什么。书房里的灯常常亮到后半夜,谢霄周身那股沉凝的气场也一日重过一日。
他不敢像往常那样随意打扰,只是每天雷打不动地送热茶和点心进去,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自己的小书桌后,学着谢霄的样子,也拿着一本书看(虽然更多时候是在画小人),或者笨拙地拨拉着算盘,假装自己也在“办公”。
他知道,谢兄在憋大招。这次是针对那些敢对他伸手的坏人的!林晏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既有点紧张,又充满了期待。
……
几天后,州衙大堂。并非升堂问案的时辰,但衙役们却肃立两旁,水火棍拄地,神情肃穆。
更奇怪的是,大堂下竟站了不少被“请”来的本地乡绅和德高望重的老者,还有不少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百姓挤在衙门口,探头探脑。
赵掌柜、钱老板、孙把头三人被衙役“客气”地请到了堂下站着,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互相交换着不安的眼神。他们心里有鬼,总觉得这阵仗透着邪乎。
谢霄端坐堂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堂下众人,最后落在赵钱孙三人身上。他没有拍惊堂木,只是用那不高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开口:
“赵德财,钱守仁,孙大彪。”
被点到名的三人心头一凛。
“本官今日召诸位前来,非为升堂,乃为明示。”谢霄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自本官赴任云州,兴修水利,改良农具,开坊惠民,本为造福一方。然,有人为一己私利,阳奉阴违,暗中阻挠,甚至不惜雇佣地痞,恐吓州衙僚属!”
此言一出,堂下嗡的一声炸开了锅!赵钱孙三人脸色瞬间煞白!
谢霄没给他们辩解的机会,直接拿起案头厚厚一摞文书,一份一份,清晰有力地念了出来:
“永昌粮行赵德财,于永平二十一年,勾结胥吏,伪造地契,强占城西河滩新淤良田一百二十亩,逼死佃户张老栓!此为苦主血书,此为伪造地契与存档真契比对,此为当年经手胥吏供词!”
衙役将血书和两份地契当堂展示,字迹、印章差异一目了然!
“布商钱守仁,于永平二十三年至二十五年间,勾结税吏,以次充好,偷逃布匹商税累计白银一千二百两!此为往来账目副本,此为税吏招认画押!”
“车马行孙大彪,垄断城西石料运输,于本官主持修路期间,故意抬价、拖延,并与赵德财、钱守仁合谋,在市井散布谣言,诋毁官道用料与工坊货物!此为其行会内部往来信函,此为受雇散布谣言者口供!更有前日雇佣地痞恐吓州衙属官林晏一事,人证物证俱在!”
一份份铁证被衙役当众展示,清晰明了,环环相扣!每一桩罪行的时间、地点、人物、手段、证据,都被谢霄以无可辩驳的方式呈现出来!
赵德财肥胖的身体抖得像筛糠,冷汗瞬间浸透了绸衫,他想狡辩,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
钱守仁面如死灰,直接瘫软在地。孙大彪目露凶光想挣扎,被身后的衙役死死按住。
堂下的乡绅百姓们,从最初的惊愕,到难以置信,再到看清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后的愤怒!
“畜生!原来河滩那地是这么来的!”
“一千多两银子!都是吸我们的血汗啊!”
“难怪修路的石头那么贵!还拖拖拉拉!”
“连谢大人带来的人都敢动!无法无天!”
愤怒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最终汇成一片汹涌的声浪!
“拿下他们!”
“严惩不贷!”
“谢青天为民做主啊!”
群情激愤!叫好声、怒骂声几乎要掀翻州衙的屋顶!
“来人!”谢霄的声音如同惊雷,压下鼎沸的人声,“将赵德财、钱守仁、孙大彪及其一干涉案爪牙,锁拿收监!待案情审结,按律严办!”
“是!”衙役们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将早已瘫软如泥的三人拖死狗般拖了下去,镣铐声响成一片。
“谢青天!”
“谢青天!”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随即,整个大堂内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发自肺腑的呼喊!百姓们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看向堂上那个清隽身影的目光,充满了无比的崇敬和感激!
……
抄家的队伍浩浩荡荡开进了赵府、钱府和孙家大院。昔日门庭若市的豪强宅邸,此刻鸡飞狗跳。
林晏跟着谢霄来到赵府。
看着衙役们从地窖里、夹墙里、甚至茅房底下挖出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成匹的绫罗绸缎、堆积如山的粮食、还有数不清的古玩字画…各种财物被源源不断地抬出来,在院子里堆成了小山,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林晏看得目瞪口呆,小嘴都合不拢了。他扯了扯谢霄的袖子,指着那金光闪闪的小山,声音都变了调:
“谢…谢兄!我的老天爷!这…这赵扒皮也太有钱了吧?!他…他一个开粮行的,怎么比我家库房还阔?这得贪了多少年、刮了多少地皮啊!”
他脸上写满了“原来当贪官这么赚钱”的震惊和荒谬感。
谢霄看着眼前这触目惊心的财富,眼神冰冷,只淡淡说了一句:“民脂民膏,终归尘土。”
他转头对负责清点的户房吏员吩咐:“登记造册,清点清楚。除部分用于补偿苦主及修路、工坊、义学等公用外,余者尽数充入府库。”
……
雷霆一击,尘埃落定。
经此一事,云州的天彻底变了颜色。那些原本蠢蠢欲动、或是观望、或是心里有鬼的乡绅豪强,彻底偃旗息鼓,夹起了尾巴。
连州衙里那些原本有些油滑懈怠的胥吏,如今见了谢霄,都恨不得把头低到裤裆里,大气不敢出。谢霄的政令,无论大小,推行起来再无半分阻碍,顺畅得如同水银泻地。
“谢青天”的名号,真正响彻了云州城内外,甚至传到了邻近州县。街头巷尾,茶馆酒肆,百姓们津津乐道的,都是谢大人如何明察秋毫,如何铁面无私,如何将那些盘踞地方多年的毒瘤连根拔起!
“你是没看见!那天在堂上,谢大人把赵扒皮他们的罪状一条条念出来,那叫一个痛快!”
“铁证如山啊!想狡辩都没门!”
“这才是咱们老百姓的父母官啊!”
“有谢青天在,咱们云州有盼头了!”
林晏走在街上,听着这些毫不掩饰的赞美和议论,心里比喝了蜜还甜,小胸脯挺得老高,好像被夸的是他自己一样。
回到州衙,他像只欢快的小鸟,围着刚处理完公务的谢霄打转,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近乎狂热的崇拜光芒。
“谢兄!谢兄!”他兴奋地嚷嚷着,“你太厉害了!简直是天神下凡!你怎么找到那么多证据的?那赵扒皮伪造的地契,你一眼就看出破绽了?还有那钱老板偷税的账目,藏得那么深,你怎么挖出来的?还有还有,那个孙大彪,看着那么凶,被你几句话就吓得尿裤子了!你当时在堂上,那个气势…哇!我都看呆了!”
他叽叽喳喳,问题像连珠炮似的,小脸因为激动而泛红,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当时的情景。
谢霄被他吵得有些无奈,放下手中的笔。他看着少年亮得惊人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全然的信任和毫无保留的崇拜,纯粹得耀眼。
谢霄没有解释光幕,没有解释那些超越时代的分析手段。
他只是伸出手,像安抚一只过于兴奋的小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轻轻揉了揉林晏毛茸茸的发顶。
林晏被他揉得眯起了眼睛,像只被顺毛的猫,舒服地蹭了蹭谢霄的手掌,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反正谢兄就是最厉害的!天下第一厉害!”
窗外,阳光正好。
云州城在经历了一场暴风骤雨般的涤荡后,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更加清朗。
而州衙后院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榆树,枝头竟也悄然萌发出了点点新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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