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改元明理，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一系列举措如同春风化雨，迅速抚平了前朝动荡带来的创伤与不安。汴京城内，市井繁华更胜往昔，百姓脸上多了几分真切的笑容，谈论起新天子，多是称颂其仁德与英明。朝堂之上，经过一番清洗与调整，也显得秩序井然，效率提升，往日里那些拖沓推诿、朋党倾轧的现象大为减少。
沈括，如今的“护国救国天法师”，地位尊崇超然。他的格物院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资源倾斜和官方支持。不仅原有的地盘得以大规模扩建，招募了大量能工巧匠和对此道感兴趣的年轻学子，更获得了从各地调拨稀有矿物、药材乃至一些前朝秘藏典籍的权限。
他每日忙于梳理格物院的新架构，设立不同的研究司，如“材料司”专研新型合金与导能材料，“符阵司”优化预警阵法和研发新型阵盘，“药理司”则尝试将纯阳之气与草药结合，研制更高效的破邪、清心类药物。同时，他也开始着手将之前零散的“科学驱魔”理念系统化，编撰基础教材，准备培养更多具备科学思维和驱魔能力的人才。
内城核心的预警阵稳定运行，那点点柔和的光芒在总控沙盘上持续闪烁，带来一种安心的感觉。沈括甚至开始规划将预警阵向外城乃至京畿要地扩展的蓝图，尽管星辰精金等核心材料依旧短缺，但他相信，随着格物院研发能力的提升和资源渠道的拓宽，总能找到替代或扩产的方法。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一些极其细微、难以引起常人注意的变化，如同水底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
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负责情报汇总和分析的侯吉。
“大人，这是近半个月各地上报的‘异常事件’汇总，数量比上月同期下降了近三成。”侯吉将一份文书放在沈括案头，语气却带着一丝困惑，“但是……卑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哦？哪里不对劲？”沈括从一堆新型符阵图纸中抬起头。
“说不上来，”侯吉挠了挠头，“就是感觉……上报的这些事，都太‘干净’了。要么是些鸡毛蒜皮、查无实据的邻里纠纷引发的疑神疑鬼，要么就是些明显是自然现象或人为疏失，却被夸大其词的传闻。以前那些能明显查到阴煞痕迹、或有明确邪教活动迹象的案子，几乎绝迹了。”
沈括拿起文书仔细翻阅。确实，文书上记录的多是某地井水突然变浑（后查明是附近施工导致）、某户人家牲畜莫名死亡（检验为疫病）、某人声称夜遇鬼火（实为磷火）之类，最终都被当地官府以合理的理由解释或结案。看起来，仿佛幽冥圣教的势力真的随着圣主败逃和主上蛰伏而烟消云散了。
“也许是他们损失惨重，暂时潜伏起来了。”沈括沉吟道，“继续留意，不要放松警惕。”
“是。”侯吉领命，又补充道，“还有一事，近来汴京城内，尤其是瓦舍勾栏之地，流传起一些新的……怪谈。”
“怪谈？”
“嗯，不是什么血腥恐怖的故事，反而有些……离奇甚至香艳。”侯吉表情有些古怪，“比如，有说书人讲，城南有户人家，女儿夜夜梦到与一翩翩公子相会，醒来后精神焕发，容貌越发娇艳；还有传闻，城西某个落魄书生，得了一幅古画，日夜观摩，竟觉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但这些故事最后，往往都带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结尾，比如那梦中公子日渐憔悴，或是那书生虽才思敏捷却性情大变之类。”
沈括皱了皱眉。这类故事，听起来更像是志怪小说里的桥段，与之前幽冥圣教直接害人、制造恐慌的风格大相径庭。它们不直接挑战官府的权威，也不正面攻击格物院，反而带着一种暧昧的、诱惑的意味，更容易在市井间流传，引人遐想。
“留意这些故事的源头和传播路径，但不必过分干预。”沈括吩咐道。在缺乏明确证据的情况下，贸然压制民间流言，反而可能适得其反。
几天后，赵虎也从皇城司那边带回了一些模糊的信息。
“顾大人那边也觉得有些奇怪，”赵虎汇报道，“近来抓获的几个幽冥教外围人员，审问下来，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对教中高层动向一无所知，只知道按以前的指令潜伏，或者进行一些无关痛痒的信息收集。他们之间的联系似乎也变得松散和……混乱，有些指令甚至自相矛盾。”
“自相矛盾？”沈括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是的，比如有的人接到指令是尽量低调，隐匿行踪；而另一些人却接到指令，可以适当散布一些……嗯，就是侯吉说的那种怪谈。”赵虎解释道，“顾大人怀疑，是不是圣主和主上败退后，他们内部出现了权力真空或混乱。”
沈括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种合理的推测。但他心中那丝隐隐的不安并未消散。这种混乱，是否太过表面？那些看似无害、甚至带着一丝魅惑色彩的怪谈，真的只是混乱中的无心之举吗？
他走到窗边，望着格物院内忙碌的景象和远处汴京城的万家灯火。新朝的气象是真实的，眼前的安宁也是真实的。但他总感觉，在这片安宁之下，正有一种新的、不同于以往的力量在悄然滋生。它不再以狰狞的面目出现，而是化入了市井流言、人心欲望的缝隙之中，更加难以捉摸，也更加……危险。
这种变化无声无息，无迹可寻，却让他本能地感到，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他需要更敏锐的感知，更深入的分析，才能看清这平静水面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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