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憾恨，
“我们勉强保住了大部分神州人关于‘自我’、关于历史核心脉络的记忆不被连根拔起、彻底清洗替换。
但对他们肉体凡胎被黑秽缓慢而持续地侵蚀、异化、乃至最终蜕变的进程……
我们倾尽所有，也只能做到极大的延缓，却如同螳臂当车，根本无法阻止其最终的走向……”
初阳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愕，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发现的真相。
他苦苦思索了许久的那个问题，如今终于有了答案——为什么世人会将自己遗忘？
这并非仅仅是因为时间的流逝和岁月的无情，而是源于一场惨烈到难以用言语描述的、针对整个神州人民记忆的保卫战。
在那场激烈的战斗中，信息洪流如狂潮般汹涌澎湃，而玉清瑶勉强构筑的防御屏障则主动地承受着这股洪流的冲击。
在如此混乱的环境下，关于初阳这样一个“已死之人”、一个来自更早时代的“异常变量”的信息。
极有可能被那庞大的防御机制视为不必要的冗余数据或干扰信号。
又或者，为了保全更为核心的集体记忆，初阳的信息成为了不得不牺牲的对象。
在无意识间，这些信息被“修正”、被“覆盖”，最终被世人所“遗忘”。
就在初阳震惊于这个惊人的发现时，一直如同阴影般沉默伫立在一旁的张余天。
突然用那仿佛被砂纸打磨过般沙哑干涩的嗓音，补充了另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视角。
这个视角足以让任何心智正常的人陷入疯狂。
男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深入骨髓的痛苦与一种被整个世界孤立的疏离感：
“我身负‘星辰’之证，这称号源自世界规则的本源馈赠。
对黑秽这种外来的、扭曲的侵蚀力量有着一定程度的天然抗性，因此我的记忆和核心意识得以勉强地保存下来。
可难免还是收到影响，也正因这份‘幸运’……”
张余天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其中中透露出无尽的苦涩和凄凉，仿佛内心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折磨。
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深深的自嘲：“……在我这双尚未被完全蒙蔽的眼睛里，我所见到的神州人，早已不是你们所看到的、所认知的‘同类’。”
男子缓缓地抬起手，手指指向自己的双眼。
然而，那只手却像是失去了力量一般，突然无力地垂下，指向了周围那片无形的空间。
“他们……”
张余天的声音略微颤抖着：“他们只是一群……空有着模糊人类外形的躯壳。”
接着，声音越发低沉，甚至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周身上下却被粘稠、蠕动、不断滴落着污浊黑色泥浆的、散发着令人作呕气息的秽物彻底包裹、填充的……怪物！”
男子的描述让人不禁想象出那恐怖的画面。
神州人就像是被某种邪恶力量侵蚀的行尸走肉，身体被污秽所占据，失去了原本的人性。
“行走的，扭曲的，不断发出无声哀嚎的……怪物！”
张余天的最后一句话，像是对那些怪物的诅咒，又像是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叹息。
张余天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某些可怕的景象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得不将自己的主体意识和关键记忆。
备份、上传到那个独立于现实物质世界、由纯净数据和逻辑构成的电子系统中。
因为长期直视那样的‘真实’景象，无时无刻不被那种终极的扭曲和恐怖所包围，连我自己都会产生深刻的怀疑——
到底是我疯了，看到了幻觉？
还是这个世界疯了，只有我还可悲地保持着清醒？
我需要在这个冰冷、但至少‘干净’的数字世界里，反复确认我自己的存在。
确认我记忆中所认知的‘正常’与‘美好’，究竟是不是我臆想出来的泡沫！”
初阳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听完这段叙述，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崩塌。
大脑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着，原本清晰的思维变得混乱不堪，各种信息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其几乎无法承受。
这段叙述中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打着男孩的灵魂，将其从自认为的现实世界中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曾经对如今世界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所有的理解与感受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那无尽的信息洪流瞬间将他淹没。
意识在这股洪流中挣扎，试图抓住一些什么来稳住自己，但一切都是徒劳。
世界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沦陷，而他却浑然不觉。
众生都在无知无觉中被污染，他们的记忆被粉饰成了虚假的假象，身体也成为了缓慢异化的温床。
这一切的残酷与危机，远远超出了想象，甚至比他曾经所能想到的最坏情况还要恶劣千百倍！
但一个无比尖锐、无比致命的疑问，也随之如同毒蛇般猛地窜起，死死咬住了他的心脏：
可是，如果说……张余天那双受“星辰”庇护的眼睛所看到的，才是这个世界被黑秽侵蚀后血淋淋的真实面貌。
那为什么……为什么我看到的他们，无论是历经沧桑的玉清瑶、沉稳如山的林涛，还有……
就连哪怕是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林雨宁，都与我的记忆、与“正常”的概念并无太大出入？
完全没有张余天所描述的那种如同来自深渊噩梦般的、被蠕动黑泥包裹的恐怖景象？！
这个疑问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冰冷彻骨，让人不寒而栗。
像一股寒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席卷全身，从每一个毛孔钻入，渗透到四肢百骸。
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一种对未知和恐惧的本能抗拒。
然而，这种抗拒却在那股寒意面前显得如此无力，就如同螳臂当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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