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一鸣将最后一个重新利用的塑料水桶灌满,小心翼翼拧紧龙头阀门,切断那珍贵生命源流的瞬间,窗外,那片无数人汇聚成的喧嚣声浪,毫无预兆地拔高到一个令人心悸的层次。
原本混杂着叫骂、争抢与哭闹的背景噪音,突然被一种更尖锐、更原始的情绪所取代——那是难以置信的惊呼、肝胆俱裂的恐惧,与彻底放弃思考、纯粹无比的尖叫混合而成。
这突如其来的音调变化,如一根冰冷探针,瞬间刺入陆一鸣的耳膜,让他的心脏猛地一沉。
又发生了什么新的变故?
他几乎是本能地,以最快速度冲到窗边,拨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仅仅一瞥。
只此一瞥,他的呼吸、心跳乃至思维,都在一瞬间被攫住,仿佛让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紧。他的瞳孔,在那一刹收缩至极致,化作两个危险而漆黑的小点。
他看到了。
只见那片原本仅呈诡异沉闷的暗红天空,此刻,正发生着更加惊心动魄、更加超乎想象的剧变。
在那层厚重如凝固、跨越整个天际的陈旧血色“幕布”之上,开始有条不紊、缓缓浮现出一些巨大无朋,散发着微光的几何结构纹路。
这些纹路绝非随意涂鸦,更非任何自然云象。它们呈现出一种令人无法理解、却又在直觉上能感应其背后蕴含着极致复杂、某种超验的规律性。
它们就像是有一位无形的神明般造物主,正以整片天空为画布,用一柄光芒与引力构筑的巨笔,在上面勾勒宇宙的终极草图。
那些线条,粗犷深邃,带着仿佛来自宇宙初诞的苍茫与古老。它们彼此交织、盘旋、延伸,构成了一幅覆盖整个视野、并仍在不断向地平线外蔓延的庞大图案。
陆一鸣那颗物理学大脑,震惊之余,下意识试图去解析、去定义眼前的景象。
有的图案,形似巨型同心圆环,一环套一环,每环边缘都闪烁着不祥红光,仿佛某个巨型天体的运行轨道被投影到了天幕之上。
有的图案,则像层层叠叠的六边形晶格,如同一个被放大了亿万倍的石墨烯结构,完美而稳定,充满了数学的和谐美感。
还有的图案,则扭曲盘旋,形成了类似无限延伸的莫比乌斯带或克莱因瓶的四维投影,其复杂的拓扑结构让视觉与认知产生严重割裂,仿佛多看一眼,灵魂都会被吸附进去。
这些几何结构充满了抽象而诡异的美感,却又在同一时间,散发出一种令人从基因层面、从灵魂深处为之战栗的绝对压迫。
它们是如此的巨大!
陆一鸣粗略估算,仅视野中一个完整的六边形晶格单元,其直径就足以覆盖数个乃至十数个城市街区。而无数个这样的结构环环相扣,无缝衔接,仿佛织成一张笼罩整个地球、由能量构成的无形之网。
一个囚笼。
是的,囚笼。这个词,是他能想到的最贴切形容。整个世界,所有生命,都被囚禁在这片由暗红天幕和诡异几何学构成的牢笼之下。
那本就衰弱的阳光,穿透这些新出现的几何纹路时,被无情地切割、折射、扭曲,变得支离破碎。光线在地面投下斑驳陆离、不断游移变幻的诡异光影。一道道深红光带与漆黑阴影交错,将整座城市渲染得如同掉进一个由神魔构造、精密巨大的万花筒底部。
每一个人,每一栋建筑,都被这光影涂抹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充满末日启示录般的绝望色彩。
“这……这……是什么?”
陆一鸣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一句连自己都听不清、充满迷惘与震撼的喃喃自语。他那颗向来引以为傲、习惯用科学定律与理性逻辑分析一切的大脑,在这一刻,竟罕见地出现了宕机迹象。
眼前的景象,已完全超越了他所掌握的任何物理学、天文学、气象学乃至神学知识的范畴。
这不是自然现象。
他万分肯定。没有任何已知自然现象,能够在一瞬间,于全球范围,形成如此宏伟、如此规整,又如此充满不祥意味的天空奇观。
楼下街道上,混乱不再是“升级”,而是演变成了彻底的崩溃。
原本还在为一袋面包、一瓶水打得头破血流的人们,此刻大多停下了手中动作。他们像被抽去灵魂的木偶,一个个呆呆仰望天空,脸上表情,从最初的惊骇,迅速转为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绝望。
“那……那是什么东西?海市蜃楼吗?”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颤抖着,试图用自己贫乏的知识寻找一个合理解释,但话语中充满了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无力。
“不……不是……你看那些线条!它们在动!在发光!”旁边的人立刻尖叫着反驳。
“神啊!是神迹!一定是神要惩罚我们了!”一个老妇人双膝一软,径直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开始语无伦次地祈祷。
她的行为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越来越多心理防线崩溃的人,开始效仿她,跪倒在地,对着那片恐怖天幕顶礼膜拜,口中念诵着各路神佛名号。
而另外一些心理承受力更差的人,则彻底陷入了疯狂。
“世界末日!世界末日真的来了!我们都要死了!哈哈哈,都要死!”一个男人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流泪,随即像一头受惊野兽,盲目地在街上奔跑,撞倒垃圾桶,也撞倒路人。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要回家!我要躲起来!”一个女人捂着耳朵,歇斯底里地尖叫,试图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天空,却发现无论她跑到哪里,那片天幕都如影随形。
“我们被困住了!这是个笼子!我们是笼子里的老鼠!”一个声音绝望嘶吼,这句无心之言,却道出了所有人心中最深的恐惧。
绝望的呼喊、哭泣、祈祷、狂笑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人间地狱般的嘈杂声景。在这样堪称神迹,抑或魔迹的景象面前,人类引以为傲的文明、科技与理性,显得如此渺小、可笑与无力。
陆一鸣强迫自己,用尽全身意志,才将目光从那片令人沉沦的天空收回。他额头渗出细密冷汗,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他猛地想起什么!
电视!
虽然之前确认过没有任何信号,但……在通讯被彻底、完全地干扰或屏蔽之前,或许,在那最后的一瞬间,有某些零星、关键的信息被强行播送了出来!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客厅,扑向那台老旧的液晶电视。他颤抖着手按下电源键,屏幕依旧是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雪花点,伴随着沙沙的白噪音。
但他没有放弃。他抓起遥控器,开始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快速切换频道。一、二、三、四……每一次数字跳动,都代表着一次希望与失望的交替。
就在他几乎要捏碎遥控器,彻底绝望之际——
画面,骤然闪烁!
一个极其模糊、布满干扰条纹的人影,在一片雪花中一闪而逝,随即又被无穷无尽的噪点淹没。
“有戏!”
陆一鸣心脏狂跳,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微弱火光。他手指在遥控器上更加快速、更加精细地按动,试图在那转瞬即逝的信号窗口中,捕捉住那顽强的电磁波。
终于!
或许是他的执着感动了某位不存在的神明,在一个本地新闻频道的频率上,断续的画面和声音,奇迹般、顽强地穿透了那层无形干扰!
画面晃动得极为剧烈,像是手持摄像机在奔跑中拍摄,显然是十万火急的紧急插播。
一位面色惨白如纸、额头布满汗珠的女主播出现在画面中央。她身着职业套装,但头发已有些凌乱。她正用一种急促到几乎咬到舌头、却仍努力维持专业素养的语调,对着镜头播报着:
“……各位观众……市民朋友们……现在为您……为您插播……紧急新闻……”
她的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微微颤抖,背景音里,可以清晰听到各种嘈杂人声、刺耳警报,以及一些像是重物倒塌的闷响。
“……本台……本台刚刚接获……来自国家应急指挥中心最高级别通报……全球……全球多个主要城市上空……几乎在……在同一时间……出现了……出现了类似我们现在通过……通过国际卫星画面……”
画面突然切换,出现一个更广阔、更宏大的卫星视角。镜头下,同样是那片诡异暗红天空,同样布满令人心悸的巨大几何纹路。而画面背景,似乎是巴黎的埃菲尔铁塔,或是伦敦的大本钟,那些人类文明的着名地标,在“天幕”映衬下,渺小得如同孩童玩具。
画面切回演播室,女主播的脸色愈发难看。
“……所看到的……巨……巨型……不明结构天幕……”她艰难地念出了这个临时创造的名词。
“……目前,各国政府……及……及顶尖科研机构……正在……紧急研判……该……该现象的成因及可能带来的……影响……初步……初步报告显示……伴随‘天幕’出现……全球范围地磁场……出现……出现严重异常波动……部分……部分地区监测到强度极高……不明性质……伽马射线和中微子辐射……”
画面再次剧烈抖动,仿佛整个演播室都遭受了冲击。屏幕上的雪花点变得更加密集,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像是即将断气的病人。
“……专家……呼吁……全体市民……保持……保持冷静……立刻留在家中或寻找坚固掩体……等待官方……进一步通……啊——!”
一声短促到极致、充满无法言喻惊恐的尖叫,从女主播口中发出。
紧接着,画面骤然一黑。
电视屏幕上,重新被那永恒、冰冷、代表一切信息终结的雪花点所占据。再无任何图像,再无任何声音。
彻底黑屏了。
陆一鸣僵硬地立在电视机前,久久未动,仿佛化作一尊石像。
虽然,这段新闻播报只持续了短短不到三十秒,且信息支离破碎,但其中透露出的内容,已足以让他的大脑,在极短时间内,确认几件至关重要、也令人绝望的事情:
**第一,全球性确认。**天空中的“巨型几何结构天幕”,是覆盖整颗星球的现象。这意味着,无论他逃到地球任何角落,都无法摆脱这片诡异天空。整个地球,都被这“天幕”彻底笼罩。
**第二,官方的无力。**各国政府与科研机构虽已注意到此现象,并尝试研究应对。但从女主播的紧张、新闻的仓促以及内容的含糊来看,人类最高权力机构与智慧核心,对此同样措手不及,甚至已陷入巨大混乱。救援,短期内绝无可能。
**第三,灾难的物理本质。**伴随“天幕”出现的,是强烈的地磁异常和不明能量辐射。这完美解释了为何所有基于电磁波的通讯手段会同时失效。这种高强度能量波动,可能对所有精密电子设备,都造成了毁灭性的、不可逆的物理损坏。
**第四,也是最让陆一鸣遍体生寒、心悸不已的一点——那最后一声戛然而止的尖叫。**究竟意味着什么?新闻播报现场,究竟发生了怎样突发、极端的变故?是演播室在能量冲击下坍塌?还是……有某种更恐怖的东西,在那一瞬间降临了?
“天幕的囚笼……”
陆一鸣缓缓抬头,再次望向窗外那片布满诡异纹路、如同牢笼穹顶的天空。一种前所未有、冰冷刺骨的危机感,如决堤洪水,瞬间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
这,已不再是简单的通讯故障,或任何一种人类已知的自然灾害了。
这是一种远超人类现有科技、认知与掌控能力,来自未知力量的公然展现。
那“天幕”,与其说是一场壮丽奇观,不如说是一道冰冷宣告——宣告着某种更高层次、无法想象的存在,已用一种绝对、不容置疑的方式,接管、或者说……审判了这个世界。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出那篇被他视作“民科猜想”的论文。
关于高维空间投影在三维宇宙的坍缩……
难道,眼前这片所谓的“天幕”,就是论文中描述的,某个高维空间结构,在三维宇宙这层“薄膜”上,留下的某种……稳定的“痕迹”或“界面”?
若是如此,那接下来的情况,恐怕会比他所能想到的最坏局面,还要复杂、危险无数倍!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口干舌燥,喉咙里仿佛在燃烧。他踉跄着走到厨房,从刚储存的水桶里,用杯子舀了一杯还带着氯味的自来水,一口气灌了下去。冰凉液体顺着灼热喉管滑入胃中,让他那颗因恐惧和震惊而几近炸裂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些许。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沉浸于恐惧的时候。
他对自己说。
无论这“天幕”究竟为何物,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唯一能做,且唯一有意义的事,就是尽可能做好万全准备,然后,不计一切代价地——
活下去。
危机感,此刻已攀升至顶点。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随着天空异变升级,和那段中断的新闻可能在小范围内传播,社会秩序的彻底崩溃,或许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上数倍。
他必须在彻底的、血腥的混乱降临之前,尽可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生存机会。
他下意识伸进口袋,紧紧攥住那枚一直陪伴他的硬币。冰凉坚硬的金属触感,通过掌心神经,传来一丝微弱、可感知的踏实。这枚普通、毫不起眼的硬币,仿佛成了他在这个即将天翻地覆、光怪陆离的世界中,唯一能把握住的、属于旧日时光的不变之物。
但陆一鸣并不知道,这枚硬币,以及他脑海中那些自认在末世无用、看似不切实际的物理学知识,将在不久的将来,以一种他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成为他在这条求生之路上,最重要、最核心的依仗。
而那来自更高维度的“管理者”的冰冷通告,伴随而来的、带来毁灭与机遇的陨石雨,以及那些只存于噩梦的异维度生物,也即将在数小时之后,为这个刚刚成型的“天幕囚笼”,增添上更加血腥和残酷的沉重注脚。
求生游戏,尚未真正开始。
而序幕,已然拉至最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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