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一声,走廊的灯嗖的一下亮起。
急促的脚步声沙沙地靠近,消防通道门被轻轻拉开一条小缝。
一个外卖员背对着消防门当当地敲门,起初声音很小,见无人应答,啪啪,越来越响,见还是无人应答,他掏出手机。
被静音的手机在怀里闪烁起来,她忙用手捂住。
空洞的呼号声在寂静的走廊里被放大,清楚地透过木门传进她的耳朵里。
外卖员把外卖挂在门把手上,左右环顾一下,扭头就走。
她慢慢放下门把手,踮着脚尖飞奔到下一层;一号电梯从一楼慢慢爬上来,另一部电梯停在四楼;她犹豫了下,义无反顾地顺着消防通道往下冲,在四楼换上电梯,还好那部电梯还停在七楼,待她气喘吁吁地从电梯里出来,那部电梯还在五楼。
她撑着腿喘了两口气,躲到大门外的阴影里。
单元门外有两个球型灯,灯光暗淡,但足以看清周围的一切,她藏身的位置正好在灯下;那里放着一辆摩托车,因为灯下黑,绊倒过夜归的人,曾被捅到物业。
电梯正对着单元门,一号电梯的数字静静地变换着,就像一个人数着步幅慢慢走过来。
外卖员戴着头盔,护目镜后的眼睛像藏在深潭中的两粒黑曜石,一出电梯就直接逼视过来。
她捂住嘴,撑得满满的心弦突然间被斩断,眼前一片漆黑。
“她怎么了?”一个女声问。
“不知道,”另一个南河口音的女声说,“应该没什么大事,她还能动。”
“我去叫保安吧。”
“你去吧。”
噌噌噌远去的脚步声。
“你还好吧?”南河口音的女人几乎对着她的耳朵说,温热的气息带着酒精的微甜,“别怕,我会送你回家的。”
她想说话,用了很大力气,才发出一个浑浊的字,“好。”
不知什么时候她一左一右被人搀进门厅。
右边的保安有些紧张,“还是打120吧,出了事可不好说,而且她家里就她一个人。”
“问她自己吧。”
左边的女人怀里捧着一束百合花,搭配的绿叶带着凛冽的清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心口压抑的浊气被呼出来,感觉轻松起来。
“不用,我好多了,可能没吃晚饭,低血糖。”她挣开女人的手,撑着站住,看清身边的女人,“甘露,刚才多谢你。”
甘露穿着大衣,松松地拢在胸前,语气真挚,“高主任,多保重,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
“我刚才怎么了?”高洁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糟糕,佯装十分虚弱地撑着头。
甘露上前扶住她,“我送你回家吧,我正好也想去拜祭吕先生......,我还想就把花搁在你家门口,默默拜祭一下。”上了电梯,甘露主动松开,站到一边,“我刚才过来正好看见外卖小姐姐把你扶起来,可能你晕倒了。”
“你见到那个外卖......小姐姐了?”高洁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突兀,电梯门正好打开,她只好指着门把手上挂着的外卖,“这么晚,挺不易的。”
“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的确不易。”
高洁没敢再多问。
“她有什么不对?”甘露敏感地问。
高洁忙摇头,“你和吕超很熟?我怎么不知道;小区没有其它人来拜祭他。”
“谈不上很熟,你应该知道海天一色那案子,我和吕超的车前后脚通过那个地方,他为我佐证,我为他佐证,可我知道警察始终不相信我们俩,现在他走了,听说他的案子也不简单……”甘露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我更难说不清,警察动不动就找我问这问那,有时候问出来的东西我自己都恍惚到底是真还是假。警察没问你吗?怎么可能,依我对他们的了解,不在你身上掘地三尺他们不会罢休。”
甘露走后,高洁愣怔了好一会儿;吕超出事后,警察的确来问过,但只是象征性地询问,并没像甘露所说的掘地三尺,还不及黄鹤鸣出事警察问得仔细……
她噌地站起身,来回走了几圈。
要么警察一点也不怀疑她,要么……她就是重点怀疑对象……
警察为什么会怀疑她,仅仅因为她是吕超的老婆?
她突然想起那个叫赫枫的刑警队长昨天问完话后又打来的电话,他说让她想想今天过年期间她的去向……
她的去向……她心口一麻,喃喃地,不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有人能认出杜凡。
她闭上眼睛,过年期间她去南岸寺烧香,过十里铺时车轮被卡在水槽里,正好她知道杜凡那天要经过那里,所以把他叫来帮忙。
不可能有人能认出那样的杜凡;连她每次见到那样的杜凡都会心生恍惚。
她拿出手机,翻开赫枫的电话号码,犹豫着是主动打过去,还是等着他再次上门;想了想她编了条短信。
赫队,你好,过年期间我和吕超先回我的老家住了两天,然后一起回长安镇住了一天,剩下的时间都是同事朋友之间拜年吃饭,最后一天去了一趟南岸寺;不知你想问的具体是哪一天的事。
短信发出去,她心里空得难受,拿起餐桌上的外卖包,里面是一杯古吉奶茶,她犹豫片刻,还是把它拿了出来。
哐当,一个金属挂件被带出来,掉在地上,小巧的五彩扇面上烫着邻雀两个字……
高洁捂住嘴,把尖叫咽了下去。
邻雀是滨城民宿,旧时代是伪政府高官的公馆,现在是外地游客的打卡地,价格奇高,一般人住不起。
她也只是那次……去过一回。
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难道是甘露……
……
刚出电梯,一股草木清香夹杂着枯败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原本有些莫名其妙的高洁突然感觉心里发空,拐过弯,她脚下猛一踉跄。
她家门前堆满花束,几乎占据半个过道;新鲜的,败落的,枯萎的,被各色高级包装纸包着,整齐地一排排靠着,角落还淌出一片绿色的液体;窗口的阳光投下一道阴影,莫名有一种诡异的惊悚。
“啊!”高洁尖叫一声。
“你看,是不是很可怕。”把她叫回来的物业主管皱着眉头,极不高兴地说,“我们的清洁工,包括这层楼的邻居都知道你家的事,也都能体谅,可你看......都赶上上坟了。”她小声嘀咕,“回头名声传出去,你想卖房都卖不上价。”
“这难道不是你们的责任?”高洁大叫,“没人允许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主管没说话。
高洁暗自攥攥拳,僵硬地笑笑,“抱歉,我态度不好,可能是朋友不知道家里没人,麻烦你找清洁工帮我收拾一下。”
电话叮叮咚咚地响起来,高洁滑开手机,是吕超所在的健身房经理。
她蹙起眉头,很不想和吕超的过去再有联系,这样他留在她心头的影子就会越来越淡;她还是摁了接听。
“高主任,”对方比吕超活着时更客气,“有个事和您商量一下。”
“什么事?”高洁也很客气。
“现在依然有很多吕超的朋友送花祭奠他,我们能理解,也一直很配合,可是......”
高洁心里咯噔一下。
“这已经严重影响我们健身房的客人,你也知道中国人对这些挺忌讳的,我们不让人家寄托哀思也说不过去,你看能不能说一说。”
“你们可以拒绝。”高洁咬紧牙齿。
“什么?”对方没听明白。
高洁已经挂了手机。
她站在门厅,半晌没有动弹,闭合的阳台窗帘留着一条拇指宽的缝隙,氤氲的灰尘颗粒像一面粗糙的镜子伫立在客厅中间;空气中腐败的味道无处消散,比走廊还盛。
她真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
屋外她花钱找的两个清洁工一边收拾一边小声说,“我听老肖说,海天的房价可降了,那话怎么说的,断崖式下降。”
“风水这事你不能不信,这才多长时间,这小区连续出事。”另一个说。
“二十三号楼的那个老太太要搬去他儿子家,说什么也不住在这儿。”
声音压下去,耳语般,“也是可怜,竟然不让人进门。”
“两人又没孩子,情份能到哪儿......”
高洁一挥手,鞋柜上的梅瓶被扫到地上,哗啦。
她走到沙发边掀开盖布坐下,从拎包夹缝里取出一个手机卡,装进卡槽,将记在心里的电话号码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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