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直隶会馆的后院,比外头看起来的大得多。雨蕉滴绿,苔痕上阶,我拐棍点地,“嗒——嗒——”声被回廊吞得干净。管事走在前,脚步轻得像猫,心跳却快——是“看戏”的节奏。我心里有数:韩世昌早布好局,等我钻。果然,转过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一座青砖洋楼,门楣嵌罗马柱,窗却是中式冰裂纹,中西合璧得不伦不类,像洋人穿了马褂。楼门口站着两条大汉,灰布褂、手枪套,心跳稳得同一条线,显是行伍出身。我随管事进门,客厅高顶垂水晶灯,沙发是牛皮,却供着一尊关公,香火袅袅。韩世昌就坐在烟雾后,鼻梁比以前更挺——原来断了骨,医生给装了银支架,灯光一照,亮得刺眼。他面前矮几上,铺红绸,托着一块青石:拳头大,耳形,血丝活络,像刚睡醒——第八块天听石!
我眼皮直跳,却先笑:“韩处长,别来无恙?”他指了指石:“托你的福,宝毁人亡,我独活,还得多听一块。”声音沙哑,却带得意。我拄拐走近,心跳七十二,比我慢,比我狠。我坐下,细剑藏在拐柄,指尖搭暗簧,耳里却听别人——屏风后,有第三串心跳:急、浮、却带金属回音,是“洋人”的节拍。银发、高鼻、金丝眼镜,果然装出来,自我介绍:dr. heinrich muller,柏林人类声学研究所,专研“异常听觉”。他中文生硬,却句句带钩:“李先生,听说你能听心跳辨谎言,我们想借你的——耳朵。”说着,他掏出一纸合同:德文、中文对照,写“特聘研究对象,供食宿,年薪两千美元,期满赠德国国籍。”条件优厚,却有一句小字:须配合“外科采样”——采样?采什么?我再看韩世昌,他嘴角勾笑,像刀背。我瞬间明白:洋人要挖我耳,或者挖我眼,总之要把我变成显微镜下的切片!
我合上合同,笑:“洋先生,我这点本事,石头给的,如今石毁,我也快聋了。” muller 摇头,掏出一部“便携式心电图机”,手摇发电,两条导线贴自己胸,屏幕立刻跳出波纹:“heart rhythm perfect,你的耳,不是石,是神经变异。”他目光灼热,像看稀有昆虫。我暗暗骂娘:原来他们早给我做过“远程体检”——想必是顾四码头那夜,我戴过他们的无线“胸电极”。韩世昌接话:“李三,别敬酒不吃。今天两条路:一是乖乖上船,去柏林当科学英雄;二是——”他抬手,两条大汉掏枪,枪口装消音,“就地取材,把耳、眼、心,一样样挖出来,寄回柏林,效果一样。”心跳稳得像拉磨,显是干惯了。我扫一眼门、窗、楼梯,计算角度:窗高两丈,门被堵,楼梯口站洋保镖,胸肌鼓得像锅炉,心跳却轻——是“职业杀手”。硬闯等于送死。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慌乱,笑:“选第一条,但我有条件——手术在上海做,我要德国国籍批文,现在签字。” muller 大喜,立刻抹笔。我补充:“还得要韩处长亲手写保证书,保证我全须全尾上船,少一根毛,他赔命。”韩世昌冷笑,却提笔——他自信胜券在握。我接过两份文书,假意细看,耳却听楼上:有第四串心跳,轻、弱、却急,是“孩子”的节拍。我抬眼,洋楼二层,铁栏杆后,一排小窗,窗后黑影闪——是被拐来的“听奴”苗子?我心头火起,却面不改色,提笔签德文名:Li San,字迹歪斜,像怕事。 muller 满意收纸,冲韩世昌点头:“即刻手术,明晨上船。”
手术定在法租界“广慈医院”三楼,洋人的教会产业,白天救死扶伤,夜里做“科研”。我被推入手术室,无影灯亮得刺眼,白墙贴满“声学神经图”,红蓝线像蛛网。 muller 换白大褂,韩世昌站一旁,口罩上露的眼睛带笑。护士给我绑四肢,心跳“咚咚”撞胸,我却暗数:一、二、三——数到十,门必须开,否则老子真成标本。十是我给自己留的机限。我假装挣扎,袖口掉下一粒“雷公火”——老赵给我改的“迷你版”,黄豆大,里头填“氯酸钾+红磷”,撞针一压就炸。我指尖捏爆,“啪”一声脆响,火花四溅,无影灯“滋啦”灭,手术室瞬间黑。众人愣神半秒,我已抽拐柄细剑,割断腕带,翻身下地。护士尖叫, muller 狂喊:“抓住他!”我凭记忆摸向器械台,抄起一把“耳科骨钻”,反手甩向门口——“噗”钻尖刺入冲进来的洋保镖眼眶,他惨叫倒地。我摸黑跳窗,三楼,高,却下有布棚——我术前踩过点。身体撞棚,“咔嚓”木断,我滚地,右膝钻心疼,却顾不得,爬起来一瘸一拐往外跑。背后,医院灯全亮,人声鼎沸,韩世昌的吼声撕裂夜空:“燕子飞啦——封院!”
我穿病号服,光脚奔到街上,雨又下,像为我鸣锣开道。身后脚步杂沓,枪声“噗噗”带消音,像闷屁。我拐进一条死巷,前无去路,后有人追。我咬牙翻墙,膝伤却使不上劲,爬一半滑下。电光火石间,墙头伸下一只手——细、白、却有力。我抬头,是顾四小姐!她穿夜行衣,脸被雨洗得发亮,心跳急却稳,是“救场”的节奏。她低喝:“抓!”我抓住她手,被她拉上墙头,两人滚进隔壁花园。黑暗中,她递我一套衣服、假须、护照,还有——两支短枪。我愣:“为何救我?”她笑:“你死了,我损失更大。”我苦笑:原来仍是买卖。却听她补一句,“也是——我愿意。”我心头微热,却来不及细品,背后枪声又近。我们对视一眼,同时跳墙,消失在雨幕。
凌晨两点,我们躲进顾家秘密仓库,堆满洋酒、烟土、军火。我裹毯子,灌白兰地,手仍抖。顾四拿纱布给我扎膝,动作轻,却带颤。我听见她心跳:快、乱、却软——是“动情”的节拍。我抬眼,她低头,雨丝从发梢滴我手背,像烫。我深吸一口气,道:“顾四,我得走,走远。”她不语,只把护照推过来——上面已盖好香港、马赛、柏林过境章,姓名却换作“Lee Shen”,身份“声学教授”。我苦笑:假教授变真教授,造化弄人。我抬手,拂去她鬓边雨珠,轻声:“欠你一条命,回头还。”她抬眼,瞳仁黑得发亮:“还命不用刀,用——心。”我心头一震,却不敢接,只把三支短枪插进腰后,拄拐站起。她递我最后一件东西:一只小小“铜听铃”,里头装——北京带来的天听石粉。她低声:“留个念想,也留个后手。”我摇一摇,沙沙声里,我又听见那遥远的“七重心跳”,却不再慌,反而踏实:仇还没完,路还长。
天亮前,我登上开往香港的货轮,顾四站在码头,身影被晨雾稀释,像一幅淡墨。我抬手,冲她帽檐轻碰,作别。船笛长鸣,江水翻滚,我立在船尾,回望上海——摩天楼、霓虹、枪声、心跳,都渐远。我掏出铜听铃,摇一摇,沙沙声混进浪里,像 distant 的鼓点。我低声道:
“韩世昌,洋人,松香人,你们听好了——”
“我燕子李三,眼还在,耳还在,心还在。”
“今日我飞,不是逃,是——”
“回来前的,最后一圈盘旋!”
风掠过,卷起我衣角,像给旧世界留一个嘲弄的背影。船出吴淞口,太阳跳脱,万顷金波。我仰头,把铜听铃贴耳,沙沙声里,我听见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比任何时候,都稳,都狠,都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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