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房梁上,像一片瓦,冷得发硬,却一动不敢动。火把的光把佛堂照得跟戏台似的,十几个穿灰布棉袍的壮汉涌进来,手里端的不是老套筒,是德国造镜面匣子,二十响,一梭子下去,佛像都得变麻子。
我心里咯噔第一下——这哪是窑子的护院?这阵势,分明是前清宫里的阉门十三犬。传说他们从小被太监收养,割了是非根,只认主子,不认爹娘。今儿一来就是一窝,可见花牌背后的水,比我估的还深。
领头的是个刀条脸,左耳缺半块,像被狗啃过。他声音尖细,却透着铁锈味,燕子李三,飞檐走壁,梁上是他最爱搭窝的地方。
我暗暗骂娘,这孙子把我底裤都摸清了。可骂归骂,我屏住气,十指扣住椽木,脚尖勾住暗榫,整个人绷成一张弓。只要有人往上瞅,我就先下手为强——燕羽抹喉,血溅佛堂,再带小胭脂跳窗跑路。
可刀条脸没往上瞅,他盯的是地面。手下散开,枪管挑帘子、戳供桌、掀蒲团,最后两把刺刀直接插进佛像肚子,一声,棉絮和稻草乱飞。小胭脂躲在佛像后,我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咯噔第二下。
报,没有!手下回话。刀条脸冷笑:燕子李三,最会缩骨,指不定变只耗子钻供桌底了。给我把地板撬了!
我差点骂出声。这佛堂荒废多年,地板早被白蚁蛀空,一撬一个准,小胭脂藏不住。我脑子飞转,寻思对策:跳下去硬拼?对方人多枪多,我顶多带走三四个,剩下的能把我和小胭脂打成筛子。继续伏?地板一掀,小胭脂暴露,照样完蛋。
正两难,外头突然传来一声驴叫,接着是铜锣响,有人扯着嗓子喊:走水啦——后罩房走水啦——
火光冲天,浓烟滚着雪花往屋里灌。刀条脸脸色一变:分两个人去瞅!手下刚转身,又一声爆响,像炮仗扔进油锅,噼里啪啦连成串。我心里咯噔第三下——这动静,是有人在外头放火龙鞭,专门调虎离山。谁帮我?铁蛋?还是小胭脂的相好?
来不及多想,趁乱,我轻飘飘落地,猫一样掠到佛像后。小胭脂缩成一团,嘴唇咬得发紫。我伸手捂住她嘴,贴她耳边用气声说:跟我走。
她点头,眼泪蹭我一手背。我拽着她,钻出佛像,贴着墙根往窗根挪。窗棂早被虫蛀,我两指一捏,木屑簌簌掉,露出个狗洞大小。我先推小胭脂出去,自己刚探半个头,就听见身后枪栓响——燕子李三,别动!
我心咯噔第四下,慢慢回头。刀条脸的枪口离我后脑勺不足三寸,火光映着他半边脸,像从地狱爬出来的煞神。我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爷,认错人了吧?
认错?刀条脸抬手,一枪托砸我肩,我整条胳膊瞬间麻了,六年前,你割我耳朵,今儿我割你脑袋。
我暗叫倒霉,六年前我初入道,确实削过一个捕快的耳朵,没想到今儿撞正主。我身子一矮,就地十八滚,子弹追着我脚后跟,把地砖犁出一串沟。我滚到供桌下,掀桌板当盾牌,木屑纷飞,供桌瞬间成蜂窝。
小胭脂在窗外哭喊:李三——我吼:跑——别回头!话音未落,我踹开后窗,纵身跃出,人在半空,燕羽已甩出,一声,刀刃划过刀条脸手腕,血线迸起,镜面匣子落地。
我落地打滚,顺手捞起匣子,反手一梭子,哒哒哒扫倒两个。剩下的人立刻找掩体,枪声炒豆一样。我拽着小胭脂,窜进黑暗,沿着墙根狂奔。背后脚步声、喊声、口哨声,此起彼伏,像一群疯狗。
我们拐进猫狗市。半夜的猫狗市,腥臭恶臭,满地粪冰,笼子里猫哭狗叫,吵得人耳膜发麻。我却像回到老家,左拐右绕,钻进一条窄巷,巷口挂着破灯笼,写着三教九流。
推门,里头是间茶棚,破桌子烂板凳,却坐满了人——卖耗子药的、拉洋片的、变戏法的、敲大鼓的,全是江湖底层。见我进来,齐刷刷抬头,眼神各异:羡慕、忌惮、看热闹。棚尽头,一个人背对我,穿灰布棉袍,后脑勺平整得像菜刀切过。我心脏咯噔第五下——铁蛋,我师兄,也是十三犬的。
我松开小胭脂,低声:找个角落蹲,别吭声。自己拎着枪,走到铁蛋对面坐下。铁蛋抬头,脸皮白净,没胡子,眼角却有两道疤,像笑纹,又像哭纹。他先开口,声音沙沙:受伤了?
我耸肩,肩头疼得我直抽:小意思。
为什么抢花牌?他问得直接。
有人写我名字,我好奇。我答得敷衍。
铁蛋盯我,像盯一只待宰的鸡:花牌是主子要的,你拿了,命就没了。
我嗤笑:主子?前清都亡了,你们还跪着呢?
铁蛋不怒,反而叹口气:李三,你不懂,主子没倒,只是换了名字叫。你拿了花牌,坏了大计,连我都保不住你。
我心里咯噔第六下,表面却吊儿郎当:那就别保,我自个飞。
铁蛋沉默片刻,突然伸手,从桌下递给我一个布包:明晚三更,猫狗市后墙根,把花牌交给我,我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他抬眼,眸子冷得像冰,十三犬倾巢出动,你插翅难飞。
我接过布包,沉甸甸的,打开一角,黄澄澄——金条,十根。我咧嘴:师兄阔了。
铁蛋起身,拍拍我肩,力道大得我伤口又裂,血顺着胳膊往下淌:念旧情,才给你路。别走远。
他带人走了,茶棚立刻炸锅:
燕子李三,值十根金条,牛啊!
十根金条买命,傻子才不干!
干了,就一辈子被狗撵;不干,当场就死。
我低头,看血滴在布包上,像一朵朵小红花。我心里咯噔第七下——金条买花牌?花牌里到底藏了什么,能让铁蛋下血本?
小胭脂蹭过来,握住我手,指尖冰凉:李三,给他吧,咱们拿金条远走高飞。
我抬头,看她哭花的脸,心里第一次动摇。可下一秒,我想到血字,想到龙袍小像,想到李代桃僵——我如果真是龙种,交了花牌,就等于把命交回紫禁城,从此锁进金笼,再别想飞。
我合上布包,冲小胭脂咧嘴,笑得比哭难看:金条买得走命,买不走老子自由。明晚,我偏要去会会他们。
小胭脂眼泪又掉下来,却不再劝,只伸手抱住我,像抱住一只随时会飞的鸟。我心里咯噔第八下,疼得我直抽——这一抱,是生离,还是死别?我不知道。
窗外,雪下得更密,像给京城盖了层白布。我搂着小胭脂,背脊却一阵阵发冷——
明晚三更,猫狗市后墙根,是生路,还是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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