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三,天津卫半夜一点最锋利的那把刀。
别误会,我不杀人,我割的是别人的荷包,割完还得留根燕子羽毛——告诉人家:爷来过,谢了。
民国二十五年,腊月二十三,小年。
南市口冷得邪性,风像青帮打手的嘴巴子,啪啪往脸上抽。
我蹲在狗不理总店的飞檐上,屁股底下坐着一整条街的灯火,手里捏着最后一个包子——猪肉大葱,油水足,烫得我直蹦牙。
可我没急着吃,我在听。
下面堂子里,袁府大管家老高正叉着腰吹牛,嗓门赛过说书先生:
明儿个老太太七十大寿,老爷高兴,把新得的金烟斗拿出来显摆。纯金溜须,斗膛里嵌一颗佛头青,老佛爷当年赏的,十万大洋不换!
十万——大洋?
我差点把包子整个咽下去,烫得喉咙里直冒火。
这年头,一块大洋能买三十斤白面,十万大洋,够我躺八辈子。
我低头,从瓦缝往下看。
老高捧着一只锦盒,盒盖掀开一条缝,金光地刺出来,像有人拿锥子扎我眼珠子。
就那一眼,我心脏一声,掉进了油锅里——
得,偷它!
目标定下,我反倒不急了。
飞贼最忌心血来潮,得先把摸熟。
我叼着包子,顺着屋脊一路滑到袁府后墙。
墙高丈二,墙面抹了桐油,滑不溜手,上头还嵌碎瓷片,月光一照,跟狼牙似的。
我咧嘴笑——墙越高,越显得里头有好东西。
我从腰间解下飞虎爪,三爪钢钩缠鹿筋,轻轻一抛,扣住墙头瓦当。
借力上翻,像片树叶飘进院。
脚刚落地,一条黑影地扑过来,喉咙里滚着低吼。
狼青!
我浑身汗毛集体立正,右手闪电般探进怀里,摸出生牛肉——提前用蒙汗药泡了一夜,香得连我自己都想啃。
黑狗嗅到肉味,脑袋一歪,我趁它愣神,把肉甩出去。
牛肉砸在假山石头上,狗扑过去,两口吞完,摇尾巴冲我咧嘴,像说哥们还有吗。
我拍拍它脑门,顺毛撸两下,狗眼皮开始打架,三秒后倒地。
我贴墙根,掏出小本子,刷刷画路线图:
听鹂馆——假山——第三进——地窖入口……
画完,把狗拖到花丛里,给它盖件破棉袄——盗亦有道,冻坏了畜生,我心疼。
绕过两进院子,我爬上听鹂馆屋脊。
馆门口挂着六盏大红宫灯,灯下站着四条汉子,一水的盒子炮,枪机大张,在灯笼底下闪冷光。
我吐吐舌头——硬闯等于找死。
低头看瓦,琉璃瓦缝里透出谈话声,一男一女。
男声沙哑,带着痰音:金烟斗锁进密室,明儿寿宴,人多眼杂,可别出岔子。
女声清亮,却透着狠:放心,洛加七级锁,德国造,转错一格喷火油,烧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我听得牙根发酸——喷火油?
这哪是锁,分明是阎王爷的打火机。
女人又说:狼青两条,一公一母,药不倒,咬死人。
我摸摸下巴,冲下面竖大拇指——够毒,老子喜欢。
他们越毒,我越兴奋,贼骨子里天生犯贱。
我原路翻出袁府,落地那一刻,小年鞭炮噼里啪啦炸响,碎红纸落了我一身,像给我提前开庆功会。
可我还没走出两步,后领子被人一把薅住。
李三!又偷鸡摸狗?
我回头,阿阮举着相机,冲我一下闪光灯,差点把我眼闪瞎。
阿阮,本名阮清,天津卫《益世报》唯一女记者,短发齐耳,嘴比刀子利,心眼比筛子多。
我咧嘴赔笑:阮大小姐,半夜不睡觉,专门蹲我?
她晃着手里两张红帖:袁府寿宴请柬,缺个男伴,我看你长得还像人样,凑合用。
我眼珠一转——正愁没名正言顺进府的机会,这丫头送枕头来了。
成!明儿我穿西装,给你长脸。
她凑近,压低声音:顺便帮我挖新闻,我觉摸着袁府有大料。
我嗅到她发间桂花香,心脏莫名多跳半拍,嘴里却贫:行,挖出来咱俩五五分,大料归你,大洋归我。
回到西关外破土地庙,我点亮煤油灯,把今晚摸的情报全画在一张高丽纸上。
洛加七级锁、火油机关、双狼青、盒子炮……每写一样,我脑门就蹦出一根青筋。
画完,我躺供桌上,翘二郎腿,盯着供桌缺腿儿的关公像。
关二爷,您老最讲义气,明儿个借我三分胆,让我把金烟斗顺出来,我给您重塑金身。
关公不吭声,倒是从房梁掉下一只小蜘蛛,落在我鼻尖,我一口吹跑。
我摸出怀表,打开,盖子里夹着一张老照片:
娘抱着我,背景是北平前门,我左肩露一小块燕子形胎记。
娘去世前攥着我手说:三儿,你爹死得冤,你若出息了,拿回他的东西……
具体拿什么,她没来得及说。
我叹了口气,把表盖合上,心里默念:
娘,甭管是不是金烟斗,先让儿子飞一次,给您长长脸。
天蒙蒙亮,我爬起来,从供桌下拖出木箱,挑装备——
飞虎爪、软钢丝、七根绣花针改成的软钥匙、生牛肉蒙汗药、夜行衣、假胡子、西装、皮鞋……
西装是租来的,袖口磨得发亮,可一上身,镜子里的混混立马变公子哥。
我冲镜子龇牙:李三,你他娘的还真俊。
收拾停当,我揣上最后一样:一根白羽,雄鸽子左翅最外那根,轻如晨雾。
这是我们燕子门规矩:
下手前留羽,意为;
事成后留羽,意为;
失手被擒,把羽吞进肚,意为认栽不认罪。
我把羽毛插在西服胸袋,像别了一支银笔,推门而出。
小年白天,街上热闹得像煮饺子。
我穿过人群,耳边全是卖糖瓜祭灶王的吆喝。
可到袁府门前,空气瞬间冷三度。
两座石狮子张牙舞爪,门口排队送礼的车马拐了三道弯。
我递请柬,门房翻着白眼把我上下打量,像验骡子牙口。
我笑得温文尔雅,心里却骂: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当玻璃球。
进府,绕过影壁,前厅已开戏,锣鼓点子震得屋檐掉灰。
我远远看见阿阮,她穿淡蓝旗袍,站在记者堆里,像朵水仙落进韭菜地。
她冲我勾手指,我走过去,她一把挽住我胳膊,小声咬牙:帮我挡酒,我姨妈来了,不能喝。
我哭笑不得——飞贼变挡酒工具人,传出去笑掉同行大牙。
戏唱到《贵妃醉酒》,我借尿遁溜到后院。
白天再探路,比夜里看得更清:
听鹂馆门口,两狼青正晒太阳,毛色黑亮,像抹了鞋油。
我地吸口凉气——狗崽子比昨晚更壮。
馆门口新加两名保镖,怀里鼓囊囊,显然是枪。
我抬头看天,日头正好,影子缩成脚下一团——动手得等夜深。
我绕到假山后,掰碎剩余蒙汗药,拌进生牛肉,用荷叶包好,塞石头缝里。
做完,我拍拍手,刚转身,背后一声脆响。
我心头一凛,慢慢回头——
一个小丫头,约莫七八岁,穿大红棉袄,手里拿糖葫芦,正踩断枯枝,眨巴大眼看我。
叔叔,你尝啥好吃的?
我后背瞬间汗湿,脸上却堆笑:小妹妹,叔叔喂狗,你要不要看狗狗睡觉?
她刚想答,远处传来保姆尖叫:小姐——别乱跑!
我冲丫头一声,闪身躲进花窗,心跳如鼓。
差点露馅!
飞贼最怕孩子,孩子嘴碎,半句就能要命。
傍晚,寿宴开席。
我陪着阿阮,一杯接一杯给人敬酒,笑得脸都木了。
趁众人起哄看戏,我偷溜厨房,把晚上要用的夜行衣、飞虎爪塞进煤堆,用黑布包好。
出来时,顺手拎走一壶花雕,两碟卤牛肉——给自己壮胆,也给狼青。
回到前厅,戏已换《挑滑车》,锣鼓点急如雨。
阿阮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我偷听到,袁文会今晚要把金烟斗献给老太太当寿礼,十一点准时开箱。
我心里——十一点,人多眼杂,动手难度翻倍。
她看我脸色,眯眼笑:怎么,你紧张?
我嗤笑:老子字典里没俩字。
其实手心全是汗,滑得能捏出水。
夜渐深,北风卷着雪粒子抽人脸。
我借口,再次溜到后院。
月亮瘦得像饿了三天的猫,挂在檐角。
我换好夜行衣,蒙黑巾,只露一双眼。
煤堆里摸出装备,一样样扣身上,最后把白羽插在耳后——像给黑夜别了个银色挑衅。
我吹口哨,两声短,一声长。
那是叫狼青的暗号——上午喂过它们几次,狗鼻子灵,记味也记声。
果然,两条黑影从暗处窜出,闻到我手里牛肉,尾巴摇得跟风车似的。
我把蒙汗药牛肉一块块抛过去,狗低头猛吃,吃完打晃,软倒。
我顺毛撸两把,小声嘀咕:委屈兄弟,明儿给你们加鸡腿。
解决狗,我贴门听动静——
里头两个保镖,正唠嗑:
听说外头闹飞贼,叫什么燕子李三。
切,借他仨胆,也不敢来袁府撒野。
我嘴角抽了抽,心说:对不住,哥就在你们鼻子底下。
我掏出七根绣花针磨的软钥匙,对着洛加七级锁,一根根试。
针尖轻转,锁芯里咔哒、咔哒像敲我脑壳。
第四根,一声脆响,锁开了。
我长吐一口气,轻轻一推门——
,那声音像百岁老人伸懒腰,在冬夜里格外刺耳。
屋里漆黑,我摸火石点墙油灯,豆大火苗跳起,照出供桌上一个锦盒。
盒盖半掩,金光像小太阳,晃得我眯眼。
我心脏擂鼓,一步步靠近,指尖刚碰到盒沿——
咣当!
身后铁栅栏落下,封死出口!
紧接着,屋顶一声,翻板打开,一张大网兜头罩下!
我猝不及防,被网缠成粽子,摔在地上,灯被风带灭。
黑暗里,脚步声走近,皮靴踩青砖,像催命梆子。
火光再亮,袁文会那张刀疤脸凑到我眼前,嘴角勾着笑,独眼里闪着绿光——
比佛头青还绿。
他抬手,用金烟斗敲我脑门,一声脆响:
燕子李三,我候你多时。
我脑袋地炸了,心里只剩一句:
完了,爷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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