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车迟国都城的喧嚣与劫后余生的热烈,西行的道路重新归于一种旷野的寂静。官道蜿蜒,如同一条灰白色的带子,穿梭在起伏的丘陵与渐显荒凉的旷野之间。时值深秋,天空是高远的湛蓝,云絮疏淡,阳光失去了夏日的酷烈,变得温和而明亮,却也在渐起的凉风中,透出几分萧瑟。
马蹄踏在干燥的黄土路上,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嗒嗒”声,混合着风吹过枯草梢头的呜咽,构成了旅途的主旋律。玄奘骑在白龙马上,身姿依旧挺拔,但眉眼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以及比往日更加沉静的气息,显示着他的内耗远未平复。他并未催促马匹,只是任由它迈着稳健的步子,目光平和地望向远方天地交接的那条线,仿佛在凝视着命运的轨迹,又仿佛只是在感受这难得的、无需与妖邪争斗的片刻安宁。
孙悟空依旧是那副闲不下来的样子。他没有驾云,而是扛着金箍棒,走在队伍最前头,时而一个筋斗翻上路边高耸的岩石,手搭凉棚极目远眺;时而蹲下身,捻起一撮泥土嗅一嗅,又或者对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敲敲打打。他的火眼金睛依旧警惕,但紧绷的神经显然松弛了不少,偶尔还会摘几个路旁野树上仅存的、干瘪的果子,在手里抛接着玩,只是那眼神深处,偶尔闪过的一丝若有所思,表明他并非全然放松,仍在消化车迟国一役的所得,尤其是对那“黑佛”气息的警惕。
陈默走在玄奘身侧稍后的位置。他的状态最为奇特。脚步踏在地面上,似乎比以往更加轻盈,也更加…沉稳。一种难以言喻的、与脚下大地更深层次的联结感,始终萦绕着他。他不再需要刻意沉入心神,便能隐约感受到地脉那缓慢而博大的流动,感受到秋日大地内敛的生机与准备冬藏的沉寂。识海中,那盏琉璃心灯安静地燃烧着,灯焰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略带土黄的光泽,仿佛汲取了大地之精华。车迟国最后时刻引导愿力、安抚地脉的经历,如同一次洗礼,让他对自身那残缺的“土地”权柄与佛门心灯之力的融合,有了前所未有的明悟。
“师父,”陈默偶尔会开口,声音不高,带着探询,“车迟国地脉被那邪台抽取二十年,虽得初步净化,但根基受损,若要完全恢复,恐怕需要数十年甚至更久的光景吧?”
玄奘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望着前方,声音随风传来:“天地造化,有其定数。损伤易,修复难。然则,一念慈悲可动天地,众生愿力能转乾坤。假以时日,待佛法真义渐入人心,待草木重新繁盛,鸟兽再度安巢,那地脉自会焕发新生。此乃因果,亦是希望。”
孙悟空在前面听见,回过头插嘴道:“要俺老孙说,把那三个罪魁祸首揪出来彻底打杀,才是根治之法!那劳什子‘国师’,还有那鬼鬼祟祟的黑佛,肯定没安好心!说不定在前面哪个山沟沟里,又弄出个什么‘登鬼台’、‘聚妖幡’的玩意儿!”
玄奘轻轻摇头:“悟空,嗔怒乃修行大忌。妖魔邪祟,皆因缘而生。我等西行,既是取经,亦是降魔,更是修心。遇魔降魔,遇缘惜缘,但不可心存灭尽之执念,否则与魔何异?那幕后黑手,神通广大,所图非小,然其踪迹诡秘,急切难寻。唯有持戒精进,提升己身,方能在未来劫波中,护持正道。”
孙悟空撇撇嘴,没再反驳,只是眼中金光更盛,显然将师父的话听了进去,却也更加坚定了要变得更强、揪出幕后黑手的决心。
如此昼行夜宿,不觉已是数日。沿途所见,人烟愈发稀少。村落大多破败,田埂荒芜,偶尔遇到几个面有菜色的乡民,远远看到他们便惊慌躲藏,尤其是看到孙悟空的模样,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显然,车迟国二十年的混乱与三位妖仙的统治,其影响并不仅限于都城,早已波及四方,使得民生凋敝,百姓困苦。
这一日,黄昏时分,三人行至一处岔路口。一条路继续沿着官道向西,另一条则偏向西南,通往一片连绵的、笼罩在暮霭中的晦暗山峦。官道旁,立着一块残破的石碑,上面字迹模糊,勉强可辨“……往西……八百里……通天河”,而指向西南的小路旁,则有一块新些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几个潦草的大字:“前方黑风岭,妖魔横行,生人勿近!”
孙悟空跳到石碑上,看了看两条路,又望了望西南方那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森的山岭,嘿嘿一笑:“师父,看来又有不开眼的妖怪立牌子了!走哪边?是继续走这太平官道,还是去那黑风岭会会那帮妖魔?”
玄奘勒住马,目光扫过那木牌,又望向西南方的山峦。他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决定,而是缓缓道:“天色已晚,前方若有村落,便借宿一宿,明日再定行止。”
正说话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官道后方传来。只见一名驿卒打扮的汉子,骑着一匹瘦马,风尘仆仆地赶来,见到玄奘三人,尤其是看到孙悟空时,明显吓了一跳,勒住马,犹豫了一下,还是拱手道:“几位…可是从东边来的长老?”
孙悟空呲牙道:“是又如何?”
那驿卒被他吓得一哆嗦,连忙道:“不敢不敢!小人是前方三百里外‘乌斯藏’国界的驿卒,奉命传递文书。听闻车迟国有圣僧降妖,可是…可是几位?”
玄奘单手立掌:“阿弥陀佛,贫僧玄奘,携徒儿路经此地。”
驿卒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敬畏与欣喜之色,连忙下马行礼:“果然是圣僧!小人失敬!圣僧可是要西去?前方官道虽平坦,但需绕行甚远,且…且近来靠近黑风岭一带,也不甚太平,时有妖风作祟。若圣僧欲求快捷,或可…或可尝试西南小路,翻越黑风岭,虽传闻有妖魔,但以圣僧神通…”
他话未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多嘴了,又连忙止住,从怀中取出一封文书,恭敬递给玄奘:“此乃我国陛下听闻圣僧之事后,特意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通关文书与一点微薄程仪,望圣僧笑纳。陛下言,若圣僧途经乌斯藏,务必让小人尽地主之谊。”
玄奘接过文书,道了谢。那驿卒不敢多留,再次行礼后,便上马匆匆离去。
孙悟空看着驿卒远去的背影,又瞥了一眼西南方那暮色沉沉的“黑风岭”,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师父,看来这路,还真是不好选啊。官道绕远,且靠近那不太平的黑风岭;小路直穿,却标明有妖魔…嘿嘿,有意思。”
陈默也感应着西南方向那片山峦,眉头微蹙:“师父,我感觉到那边…地气紊乱,隐有凶煞之气盘旋,确实不像善地。”
玄奘端坐马上,目光再次投向那两条岔路,仿佛在权衡着什么。晚风吹动他额前的发丝,也带来了远方山岭中隐约的、如同兽吼般的风声。
他轻轻抚摸着白龙马的鬃毛,良久,缓缓开口:“今夜先寻住处。明日…且看缘法吧。”
最终,三人在日落前,于官道旁找到了一处废弃的驿站残垣,决定在此过夜。
篝火燃起,驱散了秋夜的寒意。孙悟空弄来些干粮野果,三人简单用了斋饭。
夜色渐深,星斗满天。玄奘依旧在静坐调息。孙悟空靠在一堵断墙上,看似假寐,耳朵却不时微微抖动。陈默则坐在火边,感受着火焰的温暖与大地夜晚的沉寂,心神与远方那模糊的“黑风岭”产生着极其微弱的感应,试图分辨那凶煞之气的来源与性质。
就在万籁俱寂之时,一阵极其轻微、仿佛直接响在心底的木鱼声,再次幽幽传来!
笃…笃…笃…
声音依旧空灵、纯正,带着佛门的宁静意蕴,与车迟国覆灭之夜听到的,一般无二!
玄奘猛地睁开了眼睛。孙悟空也瞬间警醒,火眼金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陈默更是屏住了呼吸。
木鱼声缥缈不定,似乎来自西南方黑风岭的方向,又似乎弥漫在周围的虚空之中,带着一种指引,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
它再次出现,在这新的岔路口,在这传闻妖魔横行的黑风岭附近。
是巧合?是警示?还是…又一个精心布置的局?
玄奘望向西南方那片被夜色吞噬的山峦阴影,目光深邃如渊。
西行之路,从无坦途。新的风波,似乎已在这寂静的秋夜中,悄然拉开了序幕。而那神秘的木鱼声,如同命运的丝线,再次缠绕上来,将他们引向那未知的、名为“黑风岭”的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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