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指尖还在颤抖，残铃嵌在裂缝深处，像一根钉入命运缝隙的钉子。她的左腿几乎支撑不起身体，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断裂般的痛楚，可她没有松手。刚才那一击耗尽了所有力气，但祭坛还没有彻底死去。
高台中央，那根倾斜的石柱发出低沉的呻吟，裂痕自底部向上蔓延，如同枯枝承受不住最后一片落叶的重量。黑气从内部被抽离，不再是翻滚的浪潮，而是细碎的烟尘，一缕缕飘散在空气中，最终消弭无形。符文一道接一道熄灭，像是无数双眼睛接连闭上。
她听见自己喘息的声音，粗重而断续。
就在这时，操控者猛地咳出一口暗红的血沫，整个人向前一倾，双膝重重砸在地上。他双手撑地，指节泛白，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笑，嘴角扭曲地扬起，眼神却未落在林小满身上，而是越过她，望向祭坛边缘那片昏暗的角落。
林小满顺着他的视线回头。
周予安静静地躺在地上，身形薄得像一层雾，只有额前贴着的镇魂符还散发着微弱的光。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抬起来，却没有成功。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释然的平静。
“结束了。”林小满低声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她扶着断裂的石柱缓缓站直，右臂依旧麻木，但她用左手将残铃一点点拔了出来。铃身沾满了血与灰，表面布满裂纹，再响一次，恐怕就会碎成粉末。
她拖着伤腿走向周予安，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淡淡的血痕。蹲下时膝盖几乎无法弯曲，她咬牙撑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少年冰凉的脸颊。
“你还撑得住吗？”
周予安眨了眨眼，极轻地“嗯”了一声。他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但这一个动作，她懂。
她把他的头轻轻托起，靠在自己肩上，用自己的体温去稳住那即将溃散的魂体。她知道，只要她不放手，他就不会彻底消失。
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
她猛地回头。
操控者正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指尖在空中划动，像是在描摹什么痕迹。他的动作很慢，每一寸移动都伴随着肌肉的抽搐，但他确实在尝试重新勾连某种力量。
林小满瞳孔一缩，立刻将周予安放平，右手迅速摸向腰间——那里还藏着最后一道封灵符。她不知道这张符还能不能用，但她必须阻止他。
她一步步朝对方走去，脚步沉重，却坚定。
三步之外，她停下。
操控者终于完成了那个手势，指尖停在半空，仿佛触到了看不见的丝线。然后，他缓缓垂下手，肩膀松了下来。
他笑了，不是癫狂，也不是嘲讽，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笑意。
“你以为……毁掉这里，就真的结束了吗？”他嗓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你们引魂人，总以为轮回是终点，执念是病根。可你们从没想过——有些东西，比死亡更久。”
林小满没有回答。她盯着他，手指紧紧攥着那道符纸，指腹已被边缘割破。
“我不在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她声音不高，却清晰，“阵法已断，力量已散。你现在，只是一个废人。”
操控者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竟变得清明了些。他看着她，忽然问：“你见过真正的祭坛吗？不是这个仿制品，而是最初的那座——埋在地底三千丈，由七十二具引魂人尸骨奠基的那一个？”
林小满心头一震。
他怎么会知道引魂人的事？
她没有接话，只是将符纸夹在指间，随时准备掷出。
操控者却不再说话。他仰起头，望着祭坛顶部早已崩塌的穹顶，月光斜斜地洒进来，照在他苍白的脸上。那一瞬间，他看起来不像个邪术操控者，倒像个疲惫至极的旅人。
林小满没有放松警惕。她慢慢后退两步，确认周予安仍在安全范围内，才再次看向那人。
“你说这些，是想拖延时间？等谁来救你？还是等着某个机关自动启动？”
操控者嘴角又扬了扬，却不答。
她冷声道：“我可以把你交给执法司，也可以现在就让你魂飞魄散。选一个。”
他终于转过头，直视她的眼睛：“你不会杀我。因为你和我一样，都知道一件事——当一个祭坛倒下，另一个，已经在别处点亮了火种。”
林小满呼吸一顿。
远处，一阵轻微的震动传来，极细微，像是地底深处某样东西轻轻跳动了一下。她低头看向脚下的地面，裂缝虽已停止扩张，但在最深处，似乎有某种节奏性的脉动，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
她蹲下身，将手掌贴在石面上。
那种波动，不是残余能量，也不是自然震颤。
它像心跳。
她猛然抬头，却发现操控者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角仍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仿佛他已经看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她猛地起身，冲到周予安身边，一把将他抱起。少年的身体轻得几乎没有分量，她背着他快步往祭坛出口方向走，每一步都踩在尚未完全冷却的地砖上。
就在她即将踏出高台边缘时，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嗒”。
像是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悄然合拢。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怀里的周予安忽然睁开了眼，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一个字。
她看懂了。
——“小心。”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姿势，让他的头靠得更稳些。她的右手仍握着那道封灵符，左手扶着他冰冷的肩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祭坛内部的光线越来越暗，只剩下几缕月光透过坍塌的穹顶洒落。她走过一片碎裂的符碑，跨过一道焦黑的沟壑，脚步没有迟疑。
可就在她即将走出最后一条通道时，前方的地砖突然微微拱起。
一块、两块、三块……
接着，一道细长的裂口从地面延伸而出，笔直地横在她面前。一股温热的气息从中渗出，带着一丝极淡的香气，像是旧书页在阳光下晒久了的味道。
林小满站在原地，抱着周予安，一动不动。
她盯着那道裂缝，看着它缓缓张开，像一张沉默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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