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安的手指停在《少年心理学》的封面上,指尖微微用力,像是想确认这本书是真实存在的。书脊上的字迹有些磨损,但还能看清。他记得自己生前也有一本类似的书,藏在课桌最底层,翻过很多遍,却从没敢照着里面的建议去和人说话。
林小满正在柜台后低头写东西,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树叶。她把那张写着“谢谢你们让我敢说出那句话”的字条夹进了登记簿,动作自然得仿佛这已经是日常的一部分。油条和豆浆还放在柜子里,热气早就散了,但她没动,好像也没打算吃。
周予安收回手,转身走到柜台对面,搬来一把椅子坐下。他的影子落在地板上,比前几天清晰了些,不再像一阵风就能吹散的样子。
“你看,有人记得我们。”他把那杯豆浆轻轻推到灯光下,玻璃杯底与木台摩擦出细微的声响。光穿过杯壁,照在桌面上,映出一圈淡淡的晕。
林小满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周予安望着那圈光晕,声音低了些:“以前我觉得活着没意思,是因为没人看见我。我不是成绩最好的,也不是最活泼的,连体育课跑个八百米都会被落下半圈。我喜欢的人从没注意过我,朋友也就两三个,聊的话题永远绕不开作业和游戏。”他顿了顿,“死了以后,我以为我只是个麻烦,是你不得不处理的案子。”
林小满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
“可后来我发现,我不是。”他的声音稳了下来,“在基地里,我能帮你看清那些人的记忆;在河边,我能支撑住那位母亲的魂魄;就连那个不肯进门的女孩……我也能替你看着她。”他抬眼看向林小满,“原来我不只是个执念,也不是谁的影子。我是真的能做点什么。”
林小满合上了登记簿,动作不急也不慢。那朵画在空白页上的花被盖住了,像是暂时收起来的秘密。
“你不用说什么‘留下’。”她说,“你早就已经是这里的一部分了。”
周予安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胸口松了一下,像是压了很久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最开始我以为你是麻烦。”林小满靠在椅背上,语气像在说一件平常事,“每天跟在我后面,问东问西,挡路不说,还总在关键时刻冒出来打乱节奏。有几次我都想把你塞进符袋里扔远点。”
周予安忍不住笑了。
“但后来我才明白,是你让我更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她看着他,眼神很静,“不是为了破案,也不是为了出名。是为了让那些说不出口的话,有人听;让那些走不出去的夜,有人陪。”
她说完,站起身,往书店深处走去。脚步声在木地板上轻轻响起,一盏灯亮了起来,接着是另一盏。原本只照亮柜台和入口的光,慢慢铺满了整个空间。
周予安站起来,跟在她身后。他走过一排排书架,手指轻轻拂过书脊。这些书他几乎都翻过一遍了,有的讲城市传说,有的记录民间异闻,还有一本讲的是如何倾听别人的故事而不打断。他曾经觉得这种书太无聊,现在却觉得,它们其实都在说同一件事——每个人都值得被认真对待。
林小满在角落的矮柜前停下,打开抽屉,取出一张新的符纸。她没画符,只是把它夹进了一本旧书里,然后放回原位。
“你说神秘人走之前,为什么要对我们说那么多?”周予安忽然问。
“因为他知道我们会继续。”林小满转过身,“他知道这个地方不会因为谁离开就停下来。”
“我也以为我只能等。”周予安低声说,“等你帮我化解执念,等我消失,或者等轮回的门打开。可现在我不想等了。我想做事,想帮忙,想让更多像我一样的人,不用再卡在中间。”
林小满静静地看着他。
“我不是因为你需要我才留下的。”他说,“我是因为我想留下来。”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亮了,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书页上投下一道明亮的斜线。街上传来自行车铃声,还有早点摊主吆喝的声音。一个老人牵着孙子路过书店门口,孩子指着招牌问了句什么,老人笑着回答,两人走进了隔壁的文具店。
林小满走到门口,把“暂停营业”的牌子翻成了“营业中”。铜铃随着开门的动作轻轻响了一声。
“那就一起接着干吧。”她说。
周予安点点头,转身走向靠窗的位置。那里有一张小桌,是他常坐的地方。他拉开椅子坐下,顺手拿起一本翻开的笔记——是林小满前两天写的案件整理,字迹工整,条理清晰。他在旁边空白处轻轻写下一行字:我也想学会怎么写这样的记录。
林小满走回来时看到了那行字,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她拿起抹布擦了擦柜台,又检查了一遍香炉里的灰烬,确认没有余火。一切如常,像过去无数个早晨一样。
但有什么不一样了。
周予安抬起头,看着她:“你说,以后还会有很多人来找我们吗?”
“会。”林小满说,“只要还有人不敢说出口的事,就会有人敲这扇门。”
“那我就一直在这儿。”他说,“哪怕他们看不见我,我也在。”
林小满正要开口,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这次没有停在台阶下,也没有放下东西。脚步直接到了门前,接着是一只手搭上门把。
周予安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一声轻响。
门把手缓缓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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