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贴着地面卷过十字路口，林小满站在原地，手指插在帆布包口内侧，依旧握着那支银针。她眯起眼望向天空，星辰清晰，没有异象，可刚才那两名行人仰头惊叫的模样却像刻进了视线里。
“它下来了！”
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周予安已经飘到了前方几米处，背对着他们，肩膀绷得很紧。梦境编织者靠墙站着，一只手撑在额角，指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的长袍边缘不再有星尘流动，反而像是被水浸透后晾干的布料，皱巴巴地垂落。
“走。”林小满低声说，迈步向前。
三人绕开主街，穿过一片老旧居民区的小巷。路灯间隔越来越远，有些干脆熄了，只靠远处医院外墙的应急灯投来一点微弱的光。空气变得厚重，每吸一口都像含着灰。
梦境编织者忽然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才没倒下。他喘着气：“近了……那个点，就在前面。”
林小满停下，从包里取出引魂罗盘。铜壳冰凉，指针一开始还在晃动，随后猛地一震，稳稳指向右侧一栋六层高的旧楼——外墙斑驳，窗户大多碎裂，门框歪斜，一块锈迹斑斑的牌子挂在入口上方：心理科（已停用）。
周予安没等她说什么，身影一闪便穿过了大门。
几分钟后，他出现在三楼一扇破窗后，朝下挥手。林小满点头，拉着梦境编织者从侧楼梯上去。台阶松动，踩上去发出空洞的响声，像是踩在某种生物的肋骨上。
走廊尽头，一道铁门半掩着，门牌写着“档案室”。门缝里漏出一丝极暗的光，不是红也不是蓝，更像是从深井底部反射上来的那种幽沉反光。
林小满蹲下身，洒了一圈符水。水面刚落地就起了波纹，像被看不见的手搅动。她立刻抬手示意身后两人后退。
“里面有东西在呼吸。”
她抽出银针，在指尖轻轻一划，血珠滚落，滴在符纸上。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圈淡红色的光晕，将三人围住。
低语声来了。
不是从耳朵进来的，而是直接浮现在脑海里：
“留下……成为梦的一部分……你想不想看看真正的梦？”
梦境编织者猛地抱住头，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他的身体开始发抖，袍子上的暗纹竟微微亮起，与门缝里的光产生共鸣。
林小满一把按住他肩膀：“别回应，闭上眼！”
她自己也咬牙忍耐。那声音像是无数个孩子同时低语，又夹杂着成年人的啜泣和笑。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盯着那扇门。
周予安已经先进去了。
片刻后，他退回门口，脸色苍白：“地上有个石头，黑的，拳头大，一直在闪。墙上有线……黑色的丝，连到它上面。”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档案室比想象中完整。几张铁皮柜靠着墙，文件散落一地，但中央的石台却异常干净，仿佛有人定期擦拭。台上放着一块黑色石块，表面光滑如镜，隐约能看到金色的纹路在缓缓流转，像脉搏一样明灭。
那些黑色丝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黏附在石块表面，末端还微微颤动，像是活着的根须。
她走近几步，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死死抵住石台方向。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她低声说，翻开笔记本，快速翻到记录梦境波动频率的那一页。对照着石块表面的纹路排列，她瞳孔微缩——完全吻合。
“这东西……在模仿你的能力。”她看向梦境编织者。
那人跪坐在地，双手撑地，额头几乎贴上地板。他颤抖着抬起头，目光落在宝石上，眼神突然变了。
“我想起来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撕裂般的痛感，“三个月前……旧书市……有个摊主卖它。他说……这是‘织梦者的钥匙’，能让我的梦更真实、更温暖……我信了。”
林小满合上本子，眉头紧锁：“你碰过它？”
“碰过。”他点头，“那天晚上，我就开始做梦……不是我织的梦，是别人塞给我的。醒来之后，我发现……我能听见孩子的噩梦了。再后来，我不用主动去织，梦自己就会往外冒……可它们变了，变得喜欢痛，喜欢怕……”
林小满盯着那块石头，忽然伸手从包里取出一支蜡笔——不是用来画符的，而是普通儿童用的那种粗短蜡笔。她蹲下身，在地面空白处迅速画下一个隔离阵型，然后点燃随身携带的一小截蜡烛，放在阵心。
火焰跳了一下，随即稳定下来。
奇怪的是，屋内的温度似乎回升了些许。
“它在吸收灵能。”她说，“不只是你的，还有周围所有情绪波动、潜意识碎片……它把这些混乱的东西收进来，再以扭曲的方式释放出去，污染现实。”
周予安站在石台旁，忽然伸手拦住她：“别靠太近。”
林小满顿住。
就在那一瞬，石块表面的金纹突然加速流转，亮度提升了一倍。那些黑色丝线也开始收缩，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梦境编织者猛地扑上前，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指尖距离石块仅剩一寸。
“别！”林小满喝止。
可已经晚了。
他的手指触到了石头。
一瞬间，整个房间的光线暗了下来。蜡烛火焰拉长成一条细线，蜡笔画的阵型边缘开始龟裂。林小满感到太阳穴一阵刺痛，仿佛有针在里面游走。
而梦境编织者却没有收回手。
他的眼睛睁得极大，瞳孔深处闪过无数画面——一个老人躺在床上微笑，窗外雨声淅沥；一个小女孩抱着布偶入睡，嘴角带着甜梦的弧度；一对夫妻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灯光柔和……
这些都是他曾织出的好梦。
但紧接着，画面扭曲了。
老人的眼角流出黑血，雨水变成墨汁灌进房间；小女孩的布偶转过头，眼睛是空洞的窟窿；沙发上的人影慢慢融化，只剩两张皮贴在椅背上。
“啊——！”梦境编织者惨叫一声，终于抽回手，整个人向后跌倒。
林小满冲过去扶住他，发现他的手掌心赫然留下一道焦痕，形状正是那块石头的轮廓。
“它记得你。”她盯着石块，声音压得很低，“它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做过什么。”
周予安悬浮在半空，一手护在林小满身前，另一只手指向石台下方：“那里有东西。”
林小满低头。
在石台底座内侧，有一道浅浅的刻痕，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凑近，借着蜡烛的光辨认出几个字：
归还者将被吞噬
她心头一紧。
这不是警告，更像是某种契约的条款。
“它不是失控。”她喃喃道，“它是故意的。它利用你打开通道，把梦和现实之间的墙凿穿了一角。现在它不需要你了，但它还想留着你——作为燃料。”
梦境编织者瘫坐在地，呼吸急促：“我当时……怎么会信那种话……我以为我能帮更多人……”
“你现在还能。”林小满扶着他站起来，语气坚定，“但不是靠它。”
她转身走向石台，银针夹在指间，准备试探性接触。
周予安突然抬手拦住她：“等等。”
林小满回头。
他盯着那块石头，眉头拧成一团：“它刚才……动了一下。”
话音未落。
石块表面的金纹骤然亮起，比之前强烈数倍。一道微弱的波纹扩散开来，撞在蜡笔阵上，瞬间将其击碎。蜡烛熄灭，房间陷入昏暗。
唯有那块黑色宝石，静静悬浮起来，离台面约莫一寸高，缓缓旋转。
林小满握紧银针，一步步逼近。
就在她伸手欲抓的刹那——
宝石停住了。
正面对着她。
金纹组成了一张模糊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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