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落地时膝盖一软,惯性让她向前扑了半步,掌心在粗糙的石板上蹭出一道红痕。她没顾得上疼,第一时间摸向胸口——怀表还在,但外壳冰凉,指针停在十二点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她低头盯着它,呼吸略沉,随即抬眼扫视四周。
这地方不对。
街面窄而长,两旁是低矮的老屋,灰墙斑驳,檐角挂着褪色的红布条,随风轻轻摆动。没有车声,没有人语,连狗叫都没有。整条街静得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她身后老兵魂魄的脚步声虚浮地响了一下,便再无声息。
她回头,见老兵魂魄身形比刚才更淡了些,轮廓边缘泛着微弱的蓝光,像是随时会散去。他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弟弟身上,没说话。弟弟被她背在身后,外套裹得严实,可身体依旧冷得吓人,嘴唇发青,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
“冷……”他忽然又呢了一声,声音轻得像从地底浮上来。
林小满收紧了背上的手臂,往前走了几步。石板路湿滑,踩上去有轻微的回响。她注意到路边一家茶馆亮着灯,门半开,里面坐着几个老人,正低头喝茶。这是整条街上唯一有活气的地方。
她没犹豫,快步走过去,把弟弟轻轻放在靠墙的长凳上,自己坐到角落的桌子边。老兵魂魄站在门外阴影里,没进来。
老板是个瘦削的中年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端来两碗茶,放下就走。茶是热的,颜色发暗,飘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林小满没喝,只低头看着碗面微微晃动的倒影。
她轻声对空位说:“你说,他到底能不能醒?”
话音落,弟弟在长凳上动了一下,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哥……别走……”
邻桌两个老人同时抬起了头。其中一个穿着灰布褂子的,和对面交换了个眼神,压低声音:“又是来找‘守门人’的?”
另一个摇头:“别提这个。上个月三个人进来,门没找到,人也没出去。”
林小满手指在碗沿轻轻一扣,没抬头,也没接话。但她耳朵竖着,心往下沉。
守门人?
她不动声色,端起茶碗吹了口气,假装喝了一口。热气熏着脸,她却觉得后背发凉。这地方不欢迎外人,但弟弟的执念把他们带到了这里——老兵魂魄的执念完成了,可弟弟还没醒,说明还有东西没放下。
她低头看向弟弟的手,指尖微微抽动,像是在抓什么。她轻轻握住,触感冰凉,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
茶馆里的气氛变了。原本低头喝茶的几个人陆续起身,谁也没说话,一个接一个走出门,脚步轻得像怕惊动什么。最后只剩下她、弟弟,还有那个老板。
老板站在柜台后,手里擦着一只瓷杯,目光却落在她身上。
“天黑前离开。”他忽然开口,声音干涩,“你们不该来这儿。”
林小满抬眼:“为什么?这镇子不让进人?”
“不是不让。”他放下杯子,“是进来的,都出不去。”
她盯着他:“那‘守门人’是谁?”
老板眼神一闪,随即冷下来:“问这个的人,都没好下场。”
话音未落,她忽然觉得袖口一沉。低头一看,一张叠得歪歪扭扭的纸条塞进了她的衣袖。她猛地抬头,门口已空,刚才那个驼背老妇不知何时进来又离开,连脚步声都没留下。
她不动声色,将纸条悄悄展开。
背面画着一片歪斜的树林,线条粗糙,像是随手涂鸦。树林西侧标了个点,写着两个字:子时。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若想活命,别信‘门’,信‘影’。”
她盯着那行字,心跳慢了半拍。
门?是指传送阵?还是这个镇子的某种入口?
影?是人?是魂?还是别的什么?
她把纸条折好,塞进贴身衣袋。抬头时,见老板正盯着她,眼神里多了点说不清的东西。
“谢谢茶。”她站起身,把弟弟重新背好,对外面的老兵魂魄使了个眼色。
老兵魂魄没动,只是微微点头,身形一闪,隐入巷口的暗处。
她没再说话,沿着来路往西走。天色渐暗,街上的红布条晃得更厉害了,风里开始带点湿冷的气息。她能感觉到弟弟的体温在持续下降,呼吸越来越浅,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抽走。
走到镇西头,视野开阔了些。前方是一片稀疏的树林,树干发黑,枝叶稀少,地面铺着厚厚的落叶。林子边缘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两个字,被苔藓盖了大半,只能勉强认出是“禁入”。
她站在碑前,没急着进去。
子时还早。
她把弟弟安置在一棵歪脖子树下,脱下另一件衣服盖在他身上,又从包里摸出一块暖贴贴在他后心。老兵魂魄从暗处现身,站在她身侧,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在被拉走。”
她皱眉:“被谁?”
“不是人。”老兵魂魄看着弟弟,“是这地方。”
她心头一紧。低头看弟弟,发现他额角渗出一层冷汗,嘴唇微微发紫,手指无意识地抓着地面,像是在抵抗什么。
她蹲下身,握住他的手:“撑住,再等等。”
弟弟没睁眼,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
她站起身,望向林子深处。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一股陈年的土腥味。那张纸条还在她衣袋里,边角硌着皮肤。
信“影”。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眼下没得选。弟弟的状态撑不了太久,必须在天亮前找到能救他的人,或者能解释这一切的东西。
她从腰间取下铁钩,检查了下钩尖是否牢固。钩身有些磨损,但还能用。她把它别回腰侧,转身对老兵魂魄说:“你守着他,我去看看。”
老兵魂魄摇头:“一起去。这林子,我不放心。”
她没争,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林子。落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响声,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树干扭曲,像是被什么力量拧过,树皮上有些地方裂开,露出里面发黑的木质。
走到林子深处,地势微微下陷,形成一片小洼地。洼地中央有块平整的石头,上面放着一盏油灯,灯芯燃着豆大的火苗,火光摇曳,却照不出影子。
林小满停下脚步。
灯是新的,石头却是旧的,表面刻着几道划痕,像是人为刻上去的符号。她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那些刻痕,突然发现其中一道,和怀表表盖上的标记极为相似。
她心头一跳。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她猛地转身,铁钩横在身前。
一个身影站在三步外的树后,穿着深色长衫,脸藏在帽檐阴影下,看不清五官。那人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向洼地东侧的一棵老槐树。
树干上,挂着一块木牌。
她一步步走过去,靠近时,看清了木牌上的字:
“影不入灯,门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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