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离那本诗集不过寸许。书页翻动的弧度凝在黑暗里,像被冻结的波浪。她没有收回手,也没有前进,只是屏住呼吸,感受眉心那股热流的起伏——它不再像昨夜那样躁动不安,而是缓慢地、有节奏地搏动,仿佛与某种远处的存在悄然同步。
她收回手,转身从柜台抽屉里取出一瓶褐色药丸,倒出三粒吞下。喉咙干涩,药丸卡在咽部片刻才滑落。她没喝水,只将瓷瓶塞回抽屉,顺手抽出一张符纸,朱砂在纸上勾出一个“引”字。符成,她将其压在校服残片上,指尖轻点血契印记。
残片微微发烫。
她闭眼,默念口诀。热流自指尖逆行而上,穿过手腕、小臂,最终汇聚于眉心。视野未变,但她“知道”了——那道灰线在空气中延展,指向城西,比昨夜更清晰,也更冷。
“能走吗?”她低声问。
周予安从书架角落飘出,虚影比昨夜黯淡,胸口纸条的光微弱闪烁。他点头,没说话,只靠近她身侧,像一道随时会消散的影子。
林小满将残片收进衣袋,锁好书店门,走入夜色。
街道寂静,路灯间隔很远,一段亮,一段暗。她每走几步,眉心的热流就跳动一次,像是被远处的什么牵引着。周予安紧跟在她左后方,脚步虚浮,却始终没有落后。
城西的老工业区越来越近,空气里开始弥漫铁锈与潮湿水泥的味道。路边的厂房大多废弃,围墙倒塌,玻璃碎裂。她拐进一条窄巷,脚下踩到半块断裂的排水管,发出轻微的脆响。
就在那一瞬,热流骤然紊乱。
她猛地停步,手掌按住墙壁。冷意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是温度,而是存在本身的压迫——巷子两侧的阴影里,浮现出数道人形轮廓。它们没有脸,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立着,目光却像钉子一样钉在她身上。
周予安瞬间挡在她前方,双臂张开。
“别动。”林小满低声道。
她缓缓蹲下,手掌贴地,从怀中取出《引魂录》,将书脊抵在掌心。书页无风自动,翻到“安魂”一节。她舌尖抵住上颚,默念三遍,一股温和的波动自掌心扩散,巷中阴冷稍退。
可那几道轮廓并未消失,反而缓缓向前移动了一步。
林小满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引”字。血痕刚成,热流猛然炸开,眉心如被火针刺入。她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却强行将手抬高,将掌心对准巷口。
“看我。”
血光在她掌心流转,像一簇微弱的火苗。那些轮廓果然转向她,动作整齐得诡异。她趁机后退一步,脚跟撞上碎石,几乎踉跄。
周予安趁机挥手,一道淡青色的光弧扫过巷道。两道轮廓被击中,瞬间扭曲溃散,其余却纹丝不动。
林小满知道,普通驱散无效。
她深吸一口气,将《引魂录》塞进外套内袋,双手交叠按在胸口,引导热流从眉心下沉,穿过心口,直抵指尖。她不再压制反噬,而是任由那股灼痛蔓延全身,像在体内点燃一根引线。
掌心血痕开始发烫,散发出微弱的红光。
巷中阴冷骤然加剧,地面砖缝渗出灰雾,那些轮廓缓缓合拢,形成半圆包围圈。它们开始发出声音——不是语言,而是无数重叠的低语,像从井底传来,又像在颅骨内回荡。
“你……不该来……”
“她……不记得你……”
“执念……是毒……”
林小满牙关紧咬,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她认出了这些声音——它们不属于眼前的鬼魂,而是从她记忆深处爬出来的回响。周予安的记忆碎片、校服燃烧的气味、路灯下那三张笑脸……全被这些低语唤醒,像刀片刮过神经。
她猛地抬手,将掌心血痕按在自己额前。
“我是引魂人。”
五个字出口,低语戛然而止。
热流轰然爆发,自她体内冲出,形成一圈无形的震荡波。巷中鬼影剧烈扭曲,接连崩解,只余最后一道——披着黑袍的高大身影,伫立在巷尾,双臂垂落,掌心朝外,像一尊腐朽的守门人。
林小满喘息着,膝盖发软,几乎跪倒。她想再动用《引魂录》,却发现书脊发烫得几乎无法触碰。
周予安突然冲出。
他没有攻击,而是扑向那黑袍身影,双臂张开,将自己整个魂体撞入对方怀中。黑影猛地一震,轮廓开始龟裂,而周予安的虚影也剧烈闪烁,边缘不断剥落,像被风吹散的灰烬。
“走!”他回头大喊,声音已近乎嘶哑。
林小满咬牙,转身就跑。
她沿着感知中的灰线狂奔,耳边风声呼啸,身后低语再次响起,却已追不上她的脚步。她穿过废弃厂房间的夹道,跃过断裂的铁栅栏,终于看见前方一栋老旧公寓楼——三楼某扇窗户透出微弱的橘光,窗帘半掩,像一只半睁的眼睛。
她冲到楼前,扶着墙喘息,手指抠进砖缝。周予安踉跄着飘到她身边,虚影几乎透明,胸口纸条的光微弱得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到了?”他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林小满点头,从衣袋取出校服残片。符纸上的“引”字还在发光,残片边缘的灰线直指三楼那扇窗。
她抬头望去。
窗内,窗帘轻轻晃动了一下。
不是风——外面没有风。
她扶着周予安,一步步走向单元门。门锁已坏,门扇半开,露出黑洞洞的楼道。她刚踏进一步,眉心热流突然冻结。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楼上传下。
不是鬼魂,也不是怨念。
是“注视”。
她停下,手指搭上《引魂录》的书脊。书页安静,没有反应。可她知道,上面有人在看她,在等她,在……确认她是否真的敢上来。
周予安靠在她肩上,低声说:“我撑不住了。”
林小满将他轻轻放在台阶上,脱下外套盖住他。她从口袋里取出最后一张符纸,朱砂写的“引”字已经褪色,但她还是将它贴在自己手背上。
她站起身,抬头看向楼梯深处。
第一阶楼梯的水泥边缘,有一道极细的裂痕,像是被什么锐器划过。她记得这道裂痕——半小时前,她在书店后屋的地板上,看到过一模一样的痕迹。
她抬起脚,踩上第一阶。
水泥裂痕的末端,渗出一滴水珠,缓慢滑落,在台阶上留下一道湿痕。
林小满的脚跟刚落稳,头顶的声控灯突然亮起。
灯光昏黄,照出楼梯转角处的地面上,用粉笔画着一个符号——交错的齿痕状线条,与校服残片上拓印的符线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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