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坠落,而是一种穿越了无数粘稠层面的沉沦感。
时间和空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无数破碎的规则碎片如同冰冷的雪花,拍打着他们的意识。
林恩几乎失去了所有知觉,只剩下灵魂深处那缕微弱的“炉火”还在顽强地燃烧,维系着他与怀表空间、与夜莺的最后连接。
莉亚死死抓着他的手臂,艾德则紧紧跟在另一侧,三人在一片光怪陆离、无法理解的坠落通道中,不知穿行了多久。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感传来,他们终于落在了“地面”上。
没有预想中的坚硬碰撞,地面是一种富有弹性、略带湿润的触感,仿佛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软组织上。
周围一片昏暗,只有一些自发光的、如同地衣般的奇异菌类,散发着幽蓝色的、绿色的、紫色的微弱光芒,勉强勾勒出环境的轮廓。
他们似乎身处一条巨大的、蜿蜒向前的回廊之中。回廊的“墙壁”和“穹顶”是由无数交织的、缓慢搏动的暗红色肉膜构成,上面布满了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脉络,其中流淌着黯淡的能量光流。
空气潮湿、沉闷,带着一种浓郁的、类似铁锈和腐烂植物混合的腥甜气味。
这里异常安静。
之前信息坟场那令人发狂的噪音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宁静,只有那些搏动的肉膜和流淌的能量发出极其微弱的汩汩声。
“我们……这是在哪里?”
艾德惊魂未定地打量着四周,手中的星黯铁原石在这里似乎失去了大部分效果,不再散发明显的隔绝波动。
莉亚将林恩小心地放靠在相对干燥的“墙壁”旁,警惕地观察着环境。
“不确定,但这里的气息……比上面更加古老,更加……‘接近本源’。”
她看向那些搏动的肉膜和脉络,“这感觉,不像机械造物,更像是……某种活着的、巨大的‘东西’的内部。”
林恩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灵魂的裂纹,带来钻心的疼痛。
他感觉自己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灵魂如同一个布满裂痕、即将见底的水杯,那缕“炉火”也仿佛随时会熄灭。
但他知道,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强迫自己盘膝坐好,闭上眼睛,再次沉入《灵魂熔铸术》的指引中。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进行任何复杂的操作,只是最基础地维系“炉火”,并尝试引导其温暖流遍灵魂的每一处裂纹,如同用微弱的火苗去烘烤一件受潮的、濒临碎裂的陶器。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灵魂的创伤远非肉体可比,每一次灵性的流转都伴随着撕裂感。
但他坚持着,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其中。
莉亚和艾德不敢打扰他,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边警戒,一边尝试恢复自身消耗的灵性和体力。
莉亚检查着那几卷银色金属箔书卷和星光罗盘,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关于此地或出路的信息。
艾德则努力适应着这里令人不适的环境。
时间在死寂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林恩缓缓睁开眼。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气息微弱,但眼神中那源于灵魂本源的涣散感,减弱了许多。灵魂的“炉火”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更加稳定、凝实。
最严重的几条裂纹边缘,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弥合迹象。
他成功阻止了伤势的进一步恶化,并开始了极其缓慢的自我修复。
“怎么样?”莉亚立刻问道。
“……暂时,稳定住了。”
林恩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多了一丝底气。
他感受着灵魂的状态,一种明悟涌上心头。
《灵魂熔铸术》不仅仅是修复,更是一种对灵魂本质的深度理解和掌控。
在刚才的修复过程中,他对自己灵魂的“结构”,对那些裂纹的“性质”,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这种认知,结合他「蚀界者」侵蚀、重构规则的权柄,以及“真理之瞳”的洞察力,让他脑海中萌生了一个新的念头。
他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指尖。
之前,他使用「蚀界」的力量,要么是粗暴地“抹除”存在定义,要么是艰难地“禁锢”概念,要么是以自身为代价进行“同化”抵消。
这些都是破坏、否定、对抗。
但《灵魂熔铸术》的核心是 “引导与重构”。
他能否将这种理念,融入到「蚀界者」的权柄中?
不再仅仅是破坏和篡改,而是进行更精细的…… “编织” ?
他凝视着指尖前方,一小片空气中的微尘。
在“真理之瞳”的视野下,这些微尘的轨迹、它们与周围微弱能量场的互动,都清晰可见。
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丝微不可查的「蚀界」之力,没有去抹除或改变这些微尘,而是尝试去…… “影响” 它们相互之间的“关联”。
不是让它们消失,也不是让它们固定,而是让它们自发地、按照某种他设定的简单逻辑(例如:相互吸引)进行运动。
这需要极其精妙的控制力,需要对规则最细微处的理解和干涉。
起初,那丝力量如同脱缰的野马,不是将微尘湮灭,就是让其运动轨迹变得狂乱。灵魂传来阵阵刺痛,提醒着他这种尝试的风险。
但他没有放弃。
他回想着熔铸灵魂时那种引导灵性、精细操作的感觉,将「蚀界」的力量约束、塑形,如同使用最纤细的绣花针。
一次,两次,十次……
终于,在他灵魂力量即将再次耗尽前,那几颗悬浮的微尘,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缓缓地、稳定地向着中心一点汇聚,形成了一个微小而短暂的尘埃旋涡!
成功了!
这不是战斗技能,甚至谈不上有什么威力。
但这意味着,他对「蚀界者」权柄的掌控,迈出了超越单纯“破坏”的关键一步!
他触摸到了 “规则编织” 的门槛!
虽然这“编织”还极其粗糙、微弱,且消耗巨大,但这无疑是一个全新的方向!
未来,或许他不仅能侵蚀规则,还能临时编织出对自己有利的简易规则环境!
他散去力量,尘埃旋涡瞬间消散。
强烈的疲惫感袭来,但林恩的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在这个诡异、危险的深渊回廊中,在经历连番恶战、濒临死亡之后,他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不仅稳定了伤势,更在力量的运用上,窥见了一条全新的路径。
前路依旧未知,但希望,仿佛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点燃了一盏更明亮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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