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永无止境般的坠落。
塔冥的意识体在光怪陆离的通道中翻滚,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刮擦着他的灵魂。
痛苦的嘶吼。
绝望的眼神。
冰冷的刀锋切入血肉的触感。
自身骸骨碎裂的脆响。
还有……那张在最后时刻,由儒雅骤然变得狰狞扭曲的脸——破妄!
“为什么……”
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充满痛苦与不解的质问,仿佛跨越了无数轮回,再次回荡。
紧接着,是星璇(完整态)在消散前,那回眸一望,带着无尽遗憾与决绝的碎片影像。
最后,是无边的黑暗,与意识彻底湮灭前的冰冷。
砰!
仿佛撞破了某种无形的薄膜。
下坠感骤然停止。
他重重地“摔落”在……一片虚无之上。
没有坚实的地面,却也不再是纯白空间。
他晃了晃有些眩晕的“头”,艰难地控制着半透明的意识体站起。
然后,他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呼吸,几乎在意识层面停滞。
这里,就是他独一无二的【心象世界】。
一片……永恒崩塌与重构的记忆废墟。
头顶,是扭曲的、如同被无形巨手揉皱的天空。
时而显现出某个熟悉副本的破碎场景——燃烧的都市、幽暗的森林、冰冷的金属走廊……它们如同拙劣的油画碎片,被胡乱地拼接在一起,又以极快的速度分解、湮灭,又被新的碎片取代。
脚下,是同样不稳定的“地面”。
由无数模糊的、闪烁的画面构成。
他低头,看到自己“站”在一张布满泪痕的、陌生的脸上,那脸庞迅速融化,变成一片血泊,血泊中又浮起半截断裂的武器,武器转瞬风化,露出其下冰冷的、带着黏液触感的某种怪物的鳞片……
四周,矗立着无数残破的、扭曲的“建筑”。
那并非砖石,而是由凝固的瞬间情感、定格的动作、未说完的话语堆砌而成。
一堵墙,由无数只伸出的、求救或推拒的手掌构成。
另一堵,则布满了无数只眼睛,有的充满恐惧,有的饱含怨恨,有的空洞无神,全都直勾勾地“盯”着他。
空气中,弥漫着无数嘈杂的、重叠的、来自不同时空的声音碎片。
“快跑!”
“相信我……”
“不要死!”
“为什么背叛……”
“下一个轮回,我一定要……”
“塔冥……”
这些声音,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的属于敌人,有的属于短暂的盟友,更多的……是属于那些早已在无数次轮回中逝去的、连面容都已记不清的同伴。
它们如同无形的幽灵,环绕着他,穿透他的意识体,带来一阵阵冰冷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孤独。
比在纯白初始之间强烈千百倍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这唯一的、拥有清醒意识的个体,彻底淹没。
在这里,没有同伴,没有敌人,甚至没有确定的场景。
有的,只是他自身那庞大、混乱、充满痛苦与绝望的过往。
这些记忆的残骸,这些情感的碎片,构成了这个世界的全部。
它们既是背景,又是潜在的威胁,无声地诉说着他经历的无数失败与死亡。
一种巨大的虚无感攥住了他。
在这样的地方,寻找所谓的【真实之核】?
意义何在?
即便找到了,又能如何?
不过是带着这身沉重的、令人作呕的过去,继续在那该死的轮回中挣扎罢了。
“呃……”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半透明的意识体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
那些声音,那些画面,那些不断重复的死亡与背叛,如同无数根细针,持续不断地刺穿着他的意识核心。
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令人难以忍受。
他尝试向前迈出一步。
脚下的画面瞬间碎裂,变成一片泥泞的、由灰败色彩构成的沼泽,仿佛要将他吞噬。
周围的低语声陡然增大,变得尖锐而充满恶意。
“没用的……”
“你永远逃不出去……”
“放弃吧……”
“和我们一起……沉沦……”
一幅巨大的、由暗影构成的、模仿着星璇面容的虚影在他面前凝聚,用一种空洞而诱惑的声音说道:
“停下来……休息吧……外面只有无尽的痛苦……”
另一侧,石猛那熟悉的身影浮现,却带着狰狞的笑容,高举着战斧,向他劈砍而来:
“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为了救你!”
塔冥猛地闭上“眼睛”,用力甩头,试图驱散这些幻觉。
他知道,这些都是他内心恐惧、愧疚的投射。
是这个心象世界在排斥他,在试图同化他,将他拉入永恒的疯狂与沉沦。
“滚开!”
他发出一声低吼,意念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扩散开来,暂时驱散了近处的幻影和噪音。
但更多的碎片立刻从四面八方补充过来,重新将他包围。
他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
尽管意识体并不需要呼吸,但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与窒息。
举目四望,皆是破碎的过往。
侧耳倾听,尽是绝望的回响。
这就是他的内心吗?
一片荒芜、混乱、充满痛苦的废墟?
在这样的地方,真的存在所谓的“真实之核”?
他该往哪里走?
他该如何寻找?
第一次,在面对无数生死危机时都未曾真正动摇的塔冥,在这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感受到了一种近乎绝望的茫然。
孤独的回响,在这片永恒崩塌的记忆废墟中,一声声,敲打着他逐渐脆弱的意识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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