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鬼?”塔冥猛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预想中的光线刺目,只有一片昏沉。视线所及,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沾满污垢的毛玻璃。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揉眼,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动了动手指,指尖传来的是一种黏腻、湿滑的触感。
他正躺在一片冰冷的、半凝固的液体里。
鼻尖萦绕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浓烈的、铁锈般的血腥气是主调,混杂着某种消毒水刺鼻的酸涩,以及……一种蛋白质腐败后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甜腻。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挣扎着,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喉咙里溢出。头痛欲裂,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凿子,正在他的颅骨内侧缓慢而坚定地敲打着,试图撬开什么。
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条宽敞的通道,或者说,是某种建筑的内部走廊。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由某种银灰色的金属构成,但此刻布满了深刻的划痕、焦黑的灼烧印记,以及大片大片早已干涸发黑的喷溅状污迹。几盏嵌入天花板的照明灯管,有一半已经熄灭,剩下的也大多接触不良,明灭不定地闪烁着,发出“滋滋”的电流杂音,将这片空间映照得愈发鬼蜮。
他正躺在一个由破损仪器和扭曲金属块构成的角落里,身下汇聚的那滩暗红与浑浊交织的液体,来源不明。
我是谁?
一个最基本的问题浮现,却让他的头痛骤然加剧。
空白。
脑海里是近乎绝对的空白。如同被一场暴风雪席卷过的荒原,除了苍茫,一无所有。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恼人的痛楚和迷茫。
就在这时——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大脑深处的鸣响。
视野的正前方,毫无征兆地,浮现出几行文字。
那文字并非投影在空气中,更像是直接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色泽是极其不祥的、仿佛刚刚流淌出来的——血色。
【初始副本:废弃基因实验室。】
【核心目标:生存72小时。】
【警告:死亡并非终结,遗忘即是永恒。】
文字简洁,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残酷意味。
“废弃基因实验室……生存……72小时……”
他无意识地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他空寂的心湖,却未能激起多少波澜。记忆的缺失,似乎连带着剥夺了他对“危险”应有的、强烈的情绪反应。
只有一种源自本能的、对未知环境的警惕,在缓慢苏醒。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污秽的双手。
这双手,指节分明,修长,但皮肤苍白,看不到什么明显的伤疤或特征。
“塔……冥……”
一个词汇,毫无来由地,跳进了他的脑海。
很陌生。
但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与生俱来的熟悉感。
“塔冥……”
他又念了一遍,声音干涩沙哑。
这,是我的名字?
除了这个名字,依旧什么都没有。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为何在此……统统被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血腥与腐败的空气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必须离开这个角落。
这里太暴露了。如果真有什么“危险”,待在这里无异于等死。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头脑的空虚和身体的沉重。
他用尽全身力气,扶着身后冰冷粗糙的金属墙壁,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双腿有些发软,但还能支撑住身体。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一套同样材质的、灰扑扑的、没有任何标识的连体服,此刻也沾满了污渍,紧紧贴在皮肤上,又湿又冷。
迈出了第一步。
脚下滑腻,他差点摔倒,连忙用手撑住墙壁,才稳住身形。
他靠着墙,开始缓慢地、谨慎地沿着这条寂静而破败的金属长廊移动。
通道幽深,向前后延伸,消失在闪烁不定的光影尽头。两侧偶尔会出现一些紧闭的、标识模糊的金属门扉,有些门上有巨大的撕裂状凹痕,仿佛被什么庞然大物暴力破坏过。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他微弱的呼吸声,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以及脚底偶尔踩到不明碎片时发出的“咔嚓”轻响。
这种过分的安静,反而让人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除了那些固有的、令人不安的背景噪音,似乎……还有一种别的,极其微弱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在……拖行?
黏糊糊的,一下,又一下,摩擦着金属的地面。
声音很轻,很远,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显得异常清晰。
而且,似乎在靠近。
塔冥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将自己尽可能隐藏在阴影里。
目光锐利地扫向前方声音传来的方向。
通道拐角处,那明灭不定的灯光下,一个扭曲的、巨大的影子,被拉长,投射在地面上。
拖行的声音,越来越近。
伴随着一种低沉、沙哑,仿佛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塔冥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微弱的刺痛感,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死死盯着拐角。
下一刻,一个东西,缓慢地、笨拙地……从拐角后面,“挪”了出来。
只看了一眼,塔冥的胃部就是一阵剧烈的痉挛。
那是什么?!
它拥有一个大致类似人类的上半身轮廓,但皮肤是一种极不健康的、仿佛被福尔马林浸泡过的灰白色,并且布满了粗糙的、类似鳄鱼皮般的疙瘩和褶皱。它的双臂异常粗壮,垂落下来,几乎能碰到地面,末端不是手掌,而是闪烁着寒光的、如同镰刀般巨大的骨刃。
它的下半身则更加诡异,没有明确的腿部结构,更像是一大团不断蠕动、分泌着粘稠透明液体的肉瘤,依靠这团肉瘤的收缩和伸展,在地面上缓慢地“拖行”前进。
它的头部……几乎没有五官的痕迹,只有一个不断开合的、布满细密獠牙的孔洞,那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正是从这里发出。
怪物。
这个词瞬间占据了塔冥的脑海。
这就是……需要“生存”72小时的原因?
那东西似乎并没有立刻发现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在通道中央停了下来,那颗丑陋的头颅微微转动,那个孔洞一张一合,仿佛在嗅探着什么。
塔冥连呼吸都停滞了,全身肌肉绷紧,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嵌在墙壁的阴影里。
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巨响,在这寂静的通道里,他几乎怀疑这声音会被那怪物听到。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那怪物在原地停留了十几秒后,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又开始缓慢地、向着通道的另一端拖行而去。
黏腻的摩擦声逐渐远去。
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在通道尽头,塔冥才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松懈下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着的冰冷金属墙壁,反而带来一丝诡异的安心感。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贪婪地呼吸着那污浊的空气。
刚才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那不是玩笑。
那血色的文字,是真的。
这个所谓的“废弃基因实验室”,是真的会死人的地方。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前方那仿佛没有尽头的、危机四伏的幽暗长廊。
眼神里,最初的迷茫和空洞,正在被一种冰冷的、坚硬的求生欲所取代。
“塔冥……”
他第三次念出自己的名字,这一次,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确定,以及……一丝沉重。
无论这是哪里,无论为何而来。
活下去。
这是此刻,他空白的脑海中,唯一清晰、唯一坚定的念头。
他必须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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