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陈婧,”林默的声音通过战术耳机传来,像一把在冰水中淬过的手术刀,精准而冷静,“时间是我们现在最缺的东西。李洞明的信徒网络像一群被洗脑的工蜂,只执行不思考。能阻止他们的唯一线索不在这些‘工蜂’身上,而在那个早已死去的‘蜂后’那里。”
指挥车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巨大的战术屏幕上,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复杂结构图被冷光照亮,屏幕一角,猩红色的倒计时像一颗恶魔的心脏,无情地搏动着。
【距‘祭礼’开始,预计剩余时间:01:59:47】
“你的意思是回李洞明的办公室?”陈婧的声音依旧干练,她紧锁的眉头却透露出任务的艰巨,“那里早就被警方封锁,所有电子设备都作为证物统一保管在物证科,登记在册,手续繁琐。”
“我就是要那些东西,”林默的声音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尤其是他个人的工作硬盘。李洞明是个极度自负的偏执狂,他从不相信任何云端服务,认为那是把自己的大脑交给别人保管的愚蠢行为。他所有最核心、最私密的构想,只会存在于一个地方——他自己的物理硬盘里。”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耳机里准时传来了唐飞那标志性的、仿佛被扼住了喉咙的鸭子般的哀嚎,“我的林大爷!你知不知道市局物证科的安保等级比金库还变态?你这是让婧姐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给我们上演一出现实版的《碟中谍》外加《古墓丽影》啊!她是不是还得从天花板的通风管道里吊着钢丝下来,破解三道红外线和动态声纹锁,再吹开一吨保险柜上的积年老灰?”
“闭嘴唐飞。”林默和陈婧几乎在同一瞬间,用同样冰冷的语气呵斥道。
唐飞立刻做了个给自己的嘴巴拉上金属拉链的动作,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屏幕前滴溜溜地转,显示着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我马上去。”陈婧没有丝毫犹豫,她深知此刻任何的迟疑都是在谋杀生命。她抓起旁边印有警徽的外套和车钥匙,转身就冲出了指挥车,留下一句,“保持通讯。”
半小时后,陈婧已经站在了市局大楼地下三层,那间终年不见阳光、落满了灰尘的物证保管室里。这里的空气冰冷而稀薄,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金属锈迹和福尔马林混合的奇特味道,像一座埋葬了无数城市罪恶与秘密的陵墓。在管理员略带狐疑的注视下,她凭借特案组的最高权限令,迅速办完了手续。
她很快在一个贴着“特级证物:李洞明专案”黄色封条的金属证物箱里,找到了那个被厚厚的防静电泡沫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目标——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的3.5英寸机械硬盘,入手冰冷而沉重。
“找到了,”她用手机拍了张照片,通过加密信道发了过去,“硬盘被设了物理加密锁,是一种很罕见的瑞士军工产品‘地狱守门犬’。需要配套的专用硬件密钥才能打开。我们局里的技术员之前申请了权限,试了整整三个月,用尽了所有非破坏性手段,都没能打开。”
“他们打不开的,”耳机里传来林默的声音,带着一种对自己昔日对手了如指掌的、近乎于傲慢的自信,“因为李洞明这个家伙,自负到了骨子里。他相信的从来不是什么狗屁军工标准,而是他自己的那套,独一无二的加密哲学。这把锁,对他来说只是个防止傻瓜乱动的外壳而已。”
“你听好了,”林默的语速开始加快,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精准发射的子弹,“把硬盘翻过来,看到那个毫不起眼的微型USb接口了吗?对,就是那个藏在型号贴纸下面的。用你手机的充电线,连接它和你的手机。”
陈婧依言照做,她的动作沉稳而迅速,没有一丝多余。
“现在,打开你手机的计算器应用。别问为什么,照做就行。你的手机会被这块硬盘的固件强制识别成一个临时的、非标准的密钥输入器。听我口令,输入一串数字。”
“什么数字?”陈婧压低了声音,她能感觉到身后管理员投来的好奇目光。
“π,”林默吐出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答案,“圆周率,小数点后,第三百一十四位到第三百二十四位。记住,是第314位开始,一共十一位数字。他当年最喜欢用这个,来炫耀他那颗堪比超级计算机的、该死的大脑。”
陈婧的呼吸不由得一滞。她无法想象,究竟是何等程度的了解,才能让林默对一个死人的加密习惯,记得如此清晰。她没有再问,只是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将林默报出的一串匪夷所思的数字,在计算器界面上飞快地输入。
当最后一个数字被按下时,只听“咔哒”一声,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在这死寂的物证室里无比悦耳的解锁声,从硬盘上传来。那道由精密机械和军工技术打造的、困扰了市局技术科整整三个月的物理枷锁,应声而开。
“卧槽……”耳机里,传来了唐飞充满了敬畏和不可思议的、梦呓般的声音,“这他妈的……是黑客吗?这简直是通灵啊!林默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跟李洞明的鬼魂对话?你俩是不是建了个地府聊天群?”
“还没完,”林默无视了唐飞的吐槽,他的声音反而更加凝重,“物理锁,只是第一层‘愚人过滤器’。里面,还有一道基于他个人习惯构建的逻辑密码。我现在把一个我刚刚写好的、只有几Kb的小型破解软件发给你。你把它导入硬盘,它会自动运行。”
很快,陈婧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一个文件。软件运行后,她的手机屏幕仿佛变成了一个疯狂的词语联想游戏机,开始飞速地闪过无数看似毫无关联的词组。
“‘苏格拉底’……验证失败。”
“‘尼采’……验证失败。”
“‘拉普拉斯妖’……验证失败。”
“‘克苏鲁’……验证失败。”
“他在干什么?”陈婧看着那些不断跳出的、横跨了哲学、物理、古典音乐、甚至是神话领域的名词,完全摸不着头脑。这根本不是常规的暴力破解。
“他在进行一次‘数字招魂’,”唐飞在一旁用一种仿佛在看神迹的语气,为陈婧实时解说着,“老大不是在破解,他是在模仿李洞明那颗偏执而又自负的大脑在思考!李洞明的密码,从来不是为了‘加密’,而是为了‘宣告’!宣告他的智商、品味,以及他与凡人的不同!老大正在重现他的思路,用他的矛,去攻他的盾!”
终于,在尝试了上千个充满了精英主义恶趣味的词组后,屏幕的滚动,戛然而止。
一行绿色的单词,跳了出来。
【密码正确】
而那个被选中的、最终破解了这道终极密码的词组,让远在指挥中心的林默,呼吸都为之停滞了一瞬。
那个词是:
“Icarus(伊卡洛斯)。”
那个在希腊神话中,凭借父亲打造的蜡制翅膀,挣脱囚笼,却因为飞得太高、太靠近太阳,最终导致翅膀融化、坠入深海溺亡的、悲剧性的天才。
硬盘,在陈婧的面前,被彻底地、毫无保留地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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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复杂程序代码,也没有关于袭击计划的详细部署。硬盘里只有一个又一个被细致分类的加密文件夹。当林默指导陈婧用同样的方式,将它们一一破解后,他们看到的,是李洞明从五年前开始记录的大量私人日记和录音。
那是一个天才在走向自我毁灭前,最孤独、最黑暗、也最真实的内心独白。
林默让陈婧点开了最早的一篇日记,日期标注是五年前的秋天。
【10月17日。晴。】
“今天,是林默从麻省理工回来的第一天。所有人都围着他,像迎接一个凯旋的国王。而我,这个在他离开的三年里,不眠不休地支撑着公司,为他解决了无数技术难题的人,却像一个站在国王身边,鼓掌最用力、笑容最卑微、也最可笑的弄臣。”
“他甚至都没正眼看过我一眼就从我身边走了过去。他的眼里只有苏晴。他看着她笑,她也看着他笑。他们站在一起,就像太阳和月亮,那么的理所当然,光芒万丈。而我,只是一颗在他们光芒之下,连名字和轨道都没有的、黯淡的、多余的星星。”
林默的胸口像被一块巨石狠狠地压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仿佛能透过那些冰冷的文字,清晰地看到当年那个总是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站在会议室角落里,沉默寡言,眼神里却燃烧着一团名为“嫉妒”的熊熊烈火的、年轻的李洞明。
他让陈婧继续往下翻。
一篇篇日记读下来,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林默惊人天赋的、病态的艳羡与嫉妒,也充满了对苏晴那种只敢在深夜里,用最华丽的辞藻悄悄写下的、卑微而又绝望的暗中倾慕。直到一篇被主人用猩红色字体标记的日记,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3月5日。阴。】
“诊断报告出来了。脑胶质母细胞瘤,晚期。我们这些玩弄数据的人,最清楚概率。医生说我最多还有半年,我知道,那只是个安慰奖。”
“呵呵……呵呵呵呵……我拿着那张宣判我死刑的纸,在医院人来人往的走廊里,笑了整整十分钟。我看到所有的人,那些健康的、庸碌的、为了明天房贷而奔波的蠢货,都像看疯子一样地看着我。”
“凭什么?!”
“凭什么像林默那样,可以肆意地挥霍自己的天赋,可以因为一个女人的死,就懦弱地选择自我放逐、像一条狗一样躲起来虚度光阴的废物,可以拥有一切?!”
“而我,我李洞明!我这个比他更努力,比他更专注,比他更渴望用技术改变世界的、真正的天才,却只能像一条无人问津的野狗一样,默默地、腐烂地走向死亡?!”
“我不甘心!我不服!!!”
“如果常规的生命,对我关上了大门。那么,我就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推开一扇通往‘永生’的、用代码和数据铸就的宏伟大门!”
“我要用他的技术,完成他根本不敢去想象的伟业!我要建造一个没有衰老,没有病痛,没有别离,没有死亡的……绝对理性的数字王国!”
“而我,将是那个王国里,唯一的、永恒的……神!”
看到这里,林默默默地让陈婧关掉了日记。
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全身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他终于彻底明白了。李洞明不是什么被某个神秘的“神”给推到台前的傀儡。他就是源头,他就是那个“神”!他也不是自己的什么狗屁“宿敌”。
他只是林默自己的……一个被现实和绝望彻底扭曲了的、黑暗的、疯狂的镜像。
一个“如果当初,在苏晴死后,我没有选择逃避,而是选择了在技术的道路上,一条路走到黑”的、可能会诞生的另一个林默 。他追查真相的动机,在这一刻,掺杂了更复杂的个人情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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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耳机里,传来唐飞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的、压抑着的声音,“所以,搞了半天,这一切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阴谋。而只是一个骨灰级的、顶级技术宅,在发现自己得了绝症之后,因为嫉妒和暗恋失败,而搞出来的一场,针对他前同事兼情敌的、宇宙级别的……终极报复?”
“不,不止是报复。”林默重新睁开了眼睛,那双早已沉寂如死水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悔恨与决然的火焰,“他是在挑衅我。他是在用这种惨烈的方式,逼我回到他为我设下的、最后的棋盘上,完成我们之间未完的对弈。”
他快速地让陈婧浏览日记的最后几篇。
果然,在那些充满了狂热的、宗教般呓语的文字里,他发现了一个被反复提及的、陌生的词组,仿佛是李洞明最后的精神支柱。
“天演引擎”。
“‘天演引擎’,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测试,”日记里,李洞明用一种近乎于咏唱的、狂热的笔触写道,“这是我为自己打造的,最终极的‘数字方舟’!是整个‘替死咒’计划得以运行的绝对核心!也是我,在抛弃这具腐朽的、必将死去的肉体之后,最终实现意识上传,获得‘数字永生’的、唯一的、最终的避难所!”
在日记的最后,李洞明用癫狂的文字,留下了一段极其复杂的、由无数个只有林默才能看懂的、充满了他们过往回忆的“梗”,林默看到了他们曾经合作过的项目代号、在一款老旧游戏里并肩作战的坐标、某本两人都奉为圣经的科幻小说的页码和字数,这些所组成的……加密线索。
那不像是一段留给后人的线索。
而更像一封来自地狱的、充满了嘲讽的、私密的邀请函。
邀请他,林默,戴着镣铐的昔日王者,亲自进入自己设下的、最后的迷局。
就在林默深吸一口气,大脑开始像超频的cpU一样飞速运转,准备开始破解这段通往“天演引擎”的入口线索时。
他的耳机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刺耳的电流杂音!
紧接着,是陈婧在医院那边的行动小组,通过紧急频道传来的、充满了焦灼和不敢置信的、声嘶力竭的紧急呼叫!
“林默!指挥中心!目标……目标提前行动了!”
“他们切断了医院所有的备用电源线路!是物理切断!所有的!”
“整个医院……”
“……停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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