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厨房的火锅盛宴，余温未散，其带来的连锁反应，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一圈圈地荡漾开来。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第二天，苏妙妙的“皇家食堂”差点被挤爆了。
不仅是侍卫营的汉子们，就连许多平日里自诩清高的内侍、宫女，都偷偷摸摸地跑来，就为了一睹那传说中能让皇帝都“勉强入口”的火锅到底是什么样。
苏妙妙顺势推出的“十文钱管饱工作餐”——一大碗淋着肉臊子的白米饭，配上一勺炒青菜和一碗骨头汤，更是以其惊人的性价比，迅速征服了皇宫底层员工的胃和心。
一时间，“去西厨房吃饭”成了宫里最时髦的话题。
而作为这一切的缔造者，苏妙妙此刻却没在厨房，而是在听风阁的书房里，对着一张纸，冥思苦想。
“王爷，你说，我这火锅底料的配方，该怎么保护？”她咬着毛笔的尾端，一脸严肃地问着正在看公文的墨渊，“这玩意儿现在就是咱们的摇钱树，核心技术。昨天皇帝老哥那眼神，活像是要把我的锅底给看穿。我敢打赌，他回头就得派人来偷师。”
【知识产权保护，是商业发展的基石。刘大厨那种级别的，我还能用厨艺碾压。可要是皇帝动了心思，直接下道圣旨让我‘为国献方’，我给还是不给？】
墨渊放下手中的卷宗，看着她那副仿佛在思考什么国家大事的认真模样，不由得失笑。
“一个食方而已，你还真当成传家宝了？”
“你这就不懂了！”苏妙妙立刻反驳，像个护食的小兽，“这可不是简单的食方，这是商业机密！是能下金蛋的鹅！今天他能要我的火锅底料，明天就能要我烤全羊的腌料，后天是不是连我的人都要抢走，给你戴顶绿帽子？”
墨渊的脸，瞬间黑了。
他伸手，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捞起来，放到自己腿上，捏住她的下巴，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再说一遍？”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苏-妙-妙-立刻秒怂，讨好地在他脸上蹭了蹭，“我的意思是，咱们得防患于未然。”
她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分析道：“我决定，成立一个‘核心研发小组’。以后所有新菜品的研发和核心酱料的调配，都由这个小组负责。小组成员必须签‘保密协议’，终身制，月钱加倍，福利拉满，但要是敢泄密，就……就罚他们一辈子只能吃白水煮白菜！”
【嗯，再加一条，他们的家人也能得到王府的庇护。忠诚度，必须用利益和情感双重绑定。】
墨渊听着她嘴里那些“小组”、“协议”、“福利”的新鲜词，虽然不完全理解，但核心意思却听懂了。
她要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将一群厨子，打造成一支绝对忠诚的秘密队伍。
“可以。”他点了点头，表示了支持，“人选你想好了？”
“庖丁老爷子算一个，他德高望重，镇得住场子。还有……”苏妙妙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沉默寡言的身影，“我厨房里有个叫小石头的学徒，不爱说话，但手上功夫特别稳，对食材的处理有种天生的直觉。我想把他提上来。”
就在这时，凌风在门外禀报：“王爷，王妃，宫里慈宁宫的姑姑来了，说太后请王妃过去说说话。”
***
通往慈宁宫的路上，苏妙妙心里还在嘀咕。
【这老太太，早不找晚不找，偏偏在我食堂开业第二天找我。是想点外卖了，还是有别的什么事？】
墨渊陪着她一起。皇帝对他二人疑心日重，这种单独进宫的场合，他不可能让她一个人面对。
慈宁宫里，一如既往的安静祥和。
太后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一个最心腹的老宫女，和站在苏妙妙身后的墨渊。
她没有像上次那样坐在主位上，而是坐在了一处临窗的软榻上，正摆弄着一套茶具，姿态闲适，像个普通的邻家老奶奶。
“丫头，过来，坐哀家这儿。”太后对苏妙妙招了招手。
苏妙妙依言坐了过去。
太后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此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
“昨天，你在西厨房说的那番话，哀家都听见了。”太后缓缓开口，“说得很好。皇家威严，不在于规矩的冷硬，而在于人心的冷暖。你这丫头，看着没心没肺，心里却比谁都明白。”
“母后过奖了，臣妇就是觉得，吃饭是天大的事。”苏妙妙嘿嘿一笑。
“你的火锅，哀家也尝了。李德全送来的，味道不错。”太后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尤其是那红汤，用了不少南疆的香料吧？倒是让哀家，想起了一些旧事。”
来了。
苏妙妙和墨渊对视一眼，心头都是一凛。
太后放下茶杯，站起身，缓缓走到一排顶天立地的紫檀木书架前。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轻轻转动了一个雕花摆件。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整排书架，竟然向一侧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间光线柔和的暖阁。
那不是什么机关重重的密道，而是一间布置雅致的暖阁。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一张软榻，一方矮几，和一个小小的香炉，焚着令人心安的宁神香。整个房间的墙壁，似乎都用厚厚的锦缎包裹着，将外界的一切声音，都隔绝在外。
“进来吧。”太后率先走了进去。
苏-妙-妙-和墨渊跟在她身后，当书架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时，苏妙妙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这里，是太后真正的私密空间，一个用来埋藏秘密的地方。
***
暖阁里，太后在软榻上坐下，神情带着一丝追忆的疲惫。
“墨渊，哀家知道，你一直在查三十年前，关于昭华公主的卷宗。”她看向自己的孙子，开门见山。
墨渊躬身道：“是。孙儿想知道真相。”
“真相……”太后苦笑了一下，“真相就是，当年在大火中被烧成焦炭的，根本不是昭华和她的母亲。那只是两个甘愿赴死的宫女。”
这个开头，虽然在苏妙妙和墨渊的预料之中，但从太后口中亲口证实，依旧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苏妙妙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我妈……真的没死在那场大火里！】
“当年，先帝攻入京城，前朝大势已去。后宫之中，人心惶惶。”太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哀家那时还只是你皇爷爷身边的一个侧妃，人微言轻。而昭华的母亲，当时的皇后，却待我极好。她曾在我被其他妃嫔欺凌时，出手护过我。这份恩情，哀家一直记着。”
“城破前夜，她将我秘密召入宫中，跪下求我，求我救救她唯一的女儿，昭华。”
“她告诉我，昭华身上那个蝎形胎记，并非什么‘凤尾朱砂’的祥瑞，而是她们一族血脉的印记。这个印记，会给昭华带来无尽的荣耀，也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所以，她和靖王，也就是你父亲的亲弟弟，早就定下计划。由靖王在南疆，以‘拜火教’的名义，收拢前朝旧部和忠于他们的力量，作为昭华日后的依靠。而她自己，则以一死，来为女儿换取一个‘已亡故’的身份，彻底抹去她存在于世的痕迹。”
太后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惊雷，在苏妙妙和墨渊心中炸响。
苏妙妙彻底懵了。
靖王！那个据说战死在南疆的、墨渊的亲叔叔，竟然和自己的母亲有这样一层关系！
而所谓的“拜火教”，根本不是什么邪教，而是保护前朝公主的秘密组织！
“那……我母亲兰因……”苏妙妙的声音有些发干。
“昭华公主，就是兰因。”太后给出了最终的答案，“当年，哀家利用宫中的密道，将她送出宫外，交给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靖王。他们一路南下，隐姓埋名。昭华从此不再是公主，而是一个来自南疆，名叫‘兰因’的普通药女。”
“他们本想就这样，在南疆平静地生活下去。可没想到，你父亲，当年的太子，后来的先帝，却对南疆用兵。更没想到，靖王他……会对自己的亲侄子，你，动了恻隐之心，将你带在身边教养。”
太后看向墨渊，眼神复杂：“你皇爷爷生性多疑，靖王手握重兵，又与南疆牵扯不清，早已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你与靖王走得太近，让他起了杀心。那一场所谓的‘南疆平叛’，名为平叛，实为……清除异己。”
墨渊的身体，猛地一僵。
虽然他早有猜测，但当真相被揭开，那血淋淋的现实，依旧让他遍体生寒。他的叔叔，不是死于叛军之手，而是死于自己父亲的猜忌和算计！
“靖王战死。兰因……也就是昭华，为了保护你，也为了保护她刚刚生下的你，她别无选择。”太后叹了口气，“她只能将你托付给靖王最忠心的部下，让他们把你送回京城。而她自己，则带着拜火教残余的势力，彻底消失在了南疆的十万大山之中。”
“至于你，丫头，”太后看向苏妙妙，“你会被送到定安侯府，也是她的安排。定安侯夫人，曾是她幼时的伴读，是她最信任的人。她以为，那里会是你的避风港。可惜……她到底还是错付了人心。”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为什么靖王府的旧部会对墨渊忠心耿耿。
为什么兰因的手札里，会有那么多关于南疆的记载。
为什么侯府夫人对“苏妙妙”的态度如此矛盾，既憎恶又恐惧。因为她守护着一个能让侯府满门抄斩的秘密！
为什么太后会对自己另眼相看，甚至不惜顶撞皇帝也要保下自己。因为她在履行对故人的承诺。
苏妙妙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
【信息量太大了……我需要一台服务器来处理一下。我妈是前朝公主，我爸是靖王？不对，时间线对不上……如果我爸是靖王，那我岂不是跟墨渊……】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这个猜测让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太后摇了摇头，“靖王，只是她的守护者，是她的‘皇叔’。你的父亲，另有其人。这也是兰因……留下的，最后一个谜。”
呼……
苏妙妙长长地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还好不是德国骨科。不过我爸到底是谁？这又是一个新坑啊！】
***
从暖阁里出来，苏妙妙整个人都还有些飘。
她被灌输了太多的历史秘闻，一时半会儿还有些消化不良。
墨渊扶着她，沉默地走在宫中的长廊下。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冷峻，周身的气压也低得吓人。叔叔的死因，皇室内部的肮脏斗争，显然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别难过。”苏妙妙反手握住他冰冷的手，“你叔叔是为了保护你和你妈……呸，我妈……才牺牲的。他是英雄。”
墨渊脚步一顿，低头看着她。
“现在，我妈是你妈，你叔是我叔。咱们的账，得一起算。”苏妙妙仰着脸，眼神里没有了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澈的、坚定的狠劲。
【管他什么前朝后代，皇权斗争。谁让我不好过，我就让他全家都不好过！皇帝老哥是吧？你爹杀我叔，你还想抢我配方，这梁子，咱们结大了！】
墨渊看着她那副“同仇敌忾”的小模样，心中那股因真相而起的冰冷与沉郁，竟被她这鲜活的怒火，驱散了不少。
他紧紧回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嗯，一起算。”
回到秦王府，苏妙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庖丁和小石头叫到了书房。
她拿出一份自己刚刚写好的，用这个时代能看懂的语言写成的“保密协议”。
“……凡入我‘火凤祥’核心研发司者，终身供奉，月钱为普通大厨三倍，家人享王府庇护。但需立誓，终身不得泄露司内任何食方、配料，违者……按叛府之罪处置。”
庖丁看着那张纸，激动得胡子都在抖。他活了一辈子，从没想过，一个厨子，能得到如此的尊重和待遇。
小石头则涨红了脸，二话不说，咬破手指，就在那份协议上按下了自己的血手印。
“王妃，我……我小石头这条命，以后就是您的！”他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
“我不要你的命。”苏妙妙笑了，“我要你，和我一起，用美食，打下一片天。”
安抚完内部，苏妙妙又开始琢磨起了外部。
“王爷，”她拿着一张京城地图，在上面圈圈画画，“皇帝既然想要我的配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明着要不成，就会来暗的。我得给他找点别的事做，让他没空来烦我。”
她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南疆，我们必须尽快去。但去之前，我得把京城这摊子事，安排得明明白白。我要让‘火凤祥’，变成一个他动不了，也不敢动的存在。”
她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
太后给了她历史的真相，也给了她最大的护身符。
前朝公主之女这个身份，是危机，也是筹码。
接下来，就看她如何利用这个筹码，和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好好地博弈一场了。
而那份神秘的火锅配方，也在这场博弈中，从一个单纯的商业机密，变成了一枚搅动风云的、关键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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