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倒台后的第一个早朝，气氛肃杀，却又暗藏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期待。
太和殿内，文武百官们垂手而立，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些。他们都在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龙椅上的皇帝，以及站在武将之首，身姿如松的秦王墨渊。
林家这棵大树倒下，砸出了几十个从京城到地方的职位空缺。这既是一场触目惊心的官场地震，也是一场千载难逢的权力盛宴。谁能在这场大洗牌中分到一杯羹，谁又会成为下一个被清洗的对象，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首先出列的，是吏部尚书。他手捧着一本厚厚的名册，战战兢兢地奏报了此次因“林氏党案”而空缺的官员名单，从三品侍郎到七品县令，密密麻麻，听得众人心惊肉跳。
“陛下，”吏部尚书擦了擦额头的汗，“如此多的职位空悬，非同小可，关系到朝廷各司的正常运转。恳请陛下早日定夺，选贤任能，以安百官之心。”
话音刚落，立刻便有几个官员迫不及待地出列，开始举荐自己的人。一时间，殿内嗡嗡作响，各种或明或暗的试探与吹捧，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墨曜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这幅众生相，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有规律的“笃、笃”声。
这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直到殿内再次安静下来，墨曜的目光，才缓缓落在了墨渊身上。
“皇叔，对于这些空缺，你有何看法？”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是皇帝在向秦王示好，甚至是在主动分权！看来，扳倒林家之后，秦王的权势，已经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不少人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该如何向这位权倾朝野的王爷示好。
墨渊出列，神色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声音平稳无波：“臣以为，选官当以德才为先。吏部可将候选官员过往三年的考评、功过、家世背景，尽数列出。再由三品以上京官，匿名举荐，共同参详。最后，由陛下圣裁。”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不愿插手人事安排的立场，又提出了一个相对公平公正的方案，将最终的决定权，还是交还给了皇帝。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看看，什么叫格局？这就叫格局！换成别人，这时候早就开始安插自己人了。我家王爷，就是这么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男人。】
远在秦王府的苏妙妙，要是听到这番话，肯定会这么想。
“皇叔所言，甚合朕心。”墨曜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目光扫向了殿下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户部主事，韩昶。”
被点到名字的，是一个年约四十，面容清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官服的中年官员。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皇帝会注意到他，连忙出列跪下。
“微臣在。”
“朕记得你。三年前，江南水患，国库空虚。是你，献上‘以工代赈’、‘引商入股’之策，只用了原先三成的预算，便将堤坝修好，还安置了数万流民。”皇帝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殿中，“只是，你的奏折，似乎并未呈到朕的面前。”
韩昶浑身一震，头埋得更低了：“微臣……微臣人微言轻。”
谁都知道，三年前，执掌户部的，正是林如海的心腹。韩昶的功劳，显然是被上级贪墨，奏折也被压了下来。
“从今日起，你便不是人微言-轻-了。”墨曜的声音陡然拔高，“朕命你，即刻升任户部右侍郎。朕要你这双曾为国库算出万千生机的眼睛，去给朕彻查林家留下的那些烂账！朕给你特权，凡有阻挠者，先斩后奏！”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从一个从六品的主事，一步登天，成为正三品的侍郎！还被赋予了“先斩后奏”的无上权力！
这是何等的恩宠！
韩昶激动得浑身发抖，重重地叩首在地，声音都哽咽了：“微臣……谢陛下天恩！定不负陛下所托，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皇帝这一手，敲山震虎，用得是炉火纯青。
他不仅破格提拔了一个被埋没的能臣，向天下人昭示了他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决心，更是借此警告那些还想浑水摸鱼的旧势力——朕的眼睛，是雪亮的。
这场大洗牌的基调，就此定下。
接下来，皇帝又陆续任命了几位如同韩昶一般，有才能却因不愿与林家同流合污而被排挤的官员。整个早朝，变成了一场“沉冤得雪”的表彰大会。那些曾经依附林家的官员，个个噤若寒蝉，面如土色。
一个属于林家的时代，彻底落幕。一个新的，以能力和实绩为导向的朝堂格局，正在悄然形成。
***
御膳房内，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第一届“御厨争霸赛”的决赛，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苏妙妙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央的评委席上，左边是满脸堆笑、极尽谄媚的刘尚膳，右边是神情复杂、带着几分紧张和不甘的魏忠。
在苏妙妙的强烈要求下，这两人也被迫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作为“特邀选手”参赛。
今天的御膳房，跟菜市场一样热闹。所有的御厨都围在四周，伸长了脖子，看着那一张张被端上评委席的“作品”，小声地议论着。
“来了来了！是魏副总管的‘金丝凤尾虾’！”
只见一个白玉盘中，十几只去了壳的明虾，被雕琢成了栩栩如生的凤凰尾羽的形状，虾肉晶莹剔透，上面还用极细的蛋丝缠绕，宛如金丝。造型之华美，技艺之精湛，引来一片惊叹。
魏忠亲自将菜端上，脸上带着几分傲气，但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苏妙妙，带着一丝期待。
苏妙妙拿起筷子，夹起一只，放入口中。
虾肉鲜甜弹牙，火候掌握得无可挑剔。但更妙的是，那蛋丝之中，似乎混入了一丝极淡的柠檬草的清香，恰到好处地解了油炸的腻，让整个味道的层次，瞬间丰富了起来。
【哟，这小子可以啊！知道在传统手艺上加一点小清新元素了。不错不错，有前途。】
“造型，9分。火候，9分。创意……”苏妙妙拖长了声音，在魏忠紧张的注视下，微微一笑，“8分。总分26分。恭喜你，魏副总管，暂时领先。”
魏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能得到这位“大人”的认可，比得到太后的赏赐，还让他激动。
“下一位！”苏妙妙清了清嗓子，颇有几分美食节目主持人的架势。
接下来，各种菜品轮番上场。有把豆腐雕成一朵盛开菊花的“菊花豆腐羹”，有把冬瓜做成透明宝塔的“琉璃宝塔”，极尽炫技之能事。
苏妙妙一路品尝，一路用她那些新奇的词汇点评着。
“嗯，这道菜，摆盘很有视觉冲击力，但口感偏于单一，缺乏记忆点。”
“这个汤，鲜味是够了，但层次感不足，喝到最后有点齁。”
“你这个……叫‘芝士焗扇贝’？想法很大胆，但味道的融合度不够，芝士味和海鲜味在打架。不过，我为你这种敢于创新的精神，点赞！”
御厨们听得是一愣一愣的。什么“视觉冲击力”、“记忆点”、“融合度”，这些词他们闻所未闻，但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形容得无比精准。
就在这时，墨渊走了进来。
他刚下早朝，还穿着一身玄色朝服，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让原本嘈杂的御膳房，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王爷……”刘尚膳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怕什么，我又不吃人。”苏妙妙白了他一眼，然后笑嘻嘻地冲墨渊招手，“王爷，来得正好！快来，本顾问特聘你为今天的‘特邀荣誉评审’，坐！”
她说着，就让小太监在自己身边加了把椅子。
墨渊看着她这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得意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依言坐下。
他一来，后面的御厨们更紧张了。
轮到一个五十多岁，其貌不扬的老厨师。他端上来的，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清汤面，上面飘着几片青菜叶，连个蛋都没有。
“王……王师傅，你这是……”刘尚膳的脸都绿了。在这种场合，拿出这么一碗面上来，这不是砸场子吗？
那王师傅也紧张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说：“小……小人做的，是……是阳春面。”
四周传来一阵压抑的哄笑声。
苏妙妙却饶有兴致地示意他呈上来。
那面条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一股清淡却极醇厚的香气，随着热气钻入鼻孔。
她拿起筷子，先喝了一口汤。
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汤，看似清澈如水，入口却鲜美绝伦。不是鸡汤的浓醇，也不是骨汤的厚重，而是一种用干贝、火腿、鲜笋等多种食材，经过长时间吊煮，再反复过滤，才得到的至清至纯的鲜。
再吃一口面，面条筋道爽滑，每一根都均匀地裹着汤汁。
简单，却又完美。
【高手！这绝对是扫地僧级别的隐藏高手！返璞归真，大道至简！这碗面，深得我心！】
苏妙妙放下筷子，看着那位紧张不安的王师傅。
“你这碗面，叫什么？”
“就……就叫阳春面。”
“不。”苏妙妙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从今天起，它有一个新的名字，叫‘黯然销魂面’。”
“啊？”王师傅和周围所有人都傻眼了。
墨渊看着苏妙妙又在胡说八道，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碗面，看似简单，实则包含了厨师对高汤的极致理解和对面条的精准掌控。它能让失意的人，尝到人间至味，从而重新燃起对生活的热情。所以，叫‘黯然销魂面’。”苏妙妙说得头头是道。
她看向王师傅，郑重地宣布：“王师傅，你的面，我给29分！”
全场哗然。
一碗清汤面，竟然打败了魏副总管的“金丝凤尾虾”？
王师傅自己也呆住了，愣了半天，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他做了一辈子饭，第一次有人，如此看重他做的这碗最简单的面。
最终，比赛的结果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王师傅的“黯然销魂面”夺得魁首，魏忠的“金丝凤尾虾”屈居第二，而那个做了“芝士焗扇贝”的年轻厨师，则被苏妙妙破天荒地颁发了一个“最佳创意奖”。
一场比赛下来，苏妙妙不仅用银子和“官话”收服了人心，更用她对美食独到的见解，彻底征服了御膳房这群眼高于顶的厨师。
“御膳房美食评审委员会”，在这一天，算是正式成立了。
***
比赛的喧嚣刚刚散去，李德全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就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苏妙妙身边。
“顾问大人。”小太监压低了声音，神情谨慎，“陛下让奴才给您带个话。您之前托人打听的‘迷仙引’，有眉目了。”
苏妙妙和墨渊对视一眼，心头都是一动。
鱼，上钩了。
“哦？在哪里？”苏妙妙故作惊喜地问道。
“宫里采买处的线人说，西城‘鬼市’里，有个从西域来的胡商，手里似乎有这东西。但他行踪诡秘，只肯在今晚三更，于城西的‘破风筝’酒馆后院，与买家见面。”小太监一五一十地转达。
“鬼市”是京城里一个不成文的黑市，专门交易一些来路不明的奇珍异宝。而“破风筝”酒馆，更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集之地。
对方选择在那种地方见面，显然是极其谨慎，而且是在试探。
“他还说了什么？”墨渊沉声问道。
“那胡商还留下了一句接头暗号。”小太监顿了顿，学着胡人的口音，怪腔怪调地说，“他说，‘当火焰燃尽一切，蝎子将在灰烬中重生’。”
火焰……蝎子……重生！
苏妙妙的心猛地一沉。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们知道她在查“拜火教”，也知道她在查“蝎子”，甚至可能已经猜到了她和兰嫔有所接触。
【好家伙，这是反派主动发来了挑战书啊！还整得这么中二。】
苏妙a妙a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紧张，反而扬起了一抹兴奋的笑意。
她看向墨渊，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王爷，今晚有空吗？陪我去逛逛街，如何？”
墨渊看着她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握住了她的手。
“求之不得。”
窗外，日头正盛。
一场精心布置的“钓鱼”行动，终于等来了咬钩的信号。
但谁是鱼，谁是渔夫，恐怕只有到了今晚的“破风筝”酒馆，才能见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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