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一块湿透的幕布,沉甸甸地压在垃圾房的屋顶上。
萧然蜷缩在阴影里,眼前悬浮着一块只有他能看见的淡蓝色光屏。
系统商城里,那枚标价600积分的“初级伪装符”和那瓶同样价格的“真言香水”正静静地散发着微光,像两只等待被选中的萤火虫。
但他没选。
人的贪欲和侥幸心理,总是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占据上风。
萧然死死盯着商城右下角那个不断旋转的彩色轮盘——“幸运大抽奖,单次100积分,十连抽必出精品!”
狗屁的精品!
上次十连抽,他得到了一箱过期的方便面和一本《母猪的产后护理》。
可眼下的困局,伪装符只能让他暂时隐匿,真言香水对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疯子根本没用。
他需要一个破局的奇迹。
“赌一把!”萧然咬碎了后槽牙,意念在抽奖按钮上狠狠一点。
轮盘疯狂旋转,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光芒交织成一片模糊的色块,最终,指针在一片代表“杂物”的灰色区域里,以一种极其缓慢、仿佛带着嘲讽的姿态,颤巍巍地停了下来。
【恭喜宿主获得:替身草人(仿制品)】
一个巴掌大的粗糙草人凭空出现在他手心,黄草扎就,五官歪斜。
萧然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点开物品说明,一行小字浮现出来。
【物品名称:替身草人(仿制品)】
【效果:可模拟持有者设定的任意气息,持续时间10分钟。】
【副作用:使用效果结束后,草人将自动原地跳跃三下,并用童声高唱歌曲《两只老虎》。】
萧然的额头青筋暴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捏着那个歪嘴的草人,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疯子把这玩意儿当成神丹吞下去,结果肚子里响起“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的诡异场景。
这玩意儿的设计者绝对是个反社会人格!
绝望中,一个身影闯入了他的脑海。
那个每天凌晨准时出现,用一把竹扫帚将整个小区的落叶扫得干干净净,却从不与人交流的清洁工,老吴。
萧然从房顶滑下,像一只夜猫,悄无声息地穿过小径,在小区的偏僻角落里找到了正在清扫最后一个垃圾桶的老吴。
月光将老吴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每一次挥动扫帚的动作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不是在扫地,而是在抚平大地的褶皱。
“吴叔。”萧然走上前,声音压得很低。
老吴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在夜色里似乎比平时要清亮几分。
萧然没有废话,直接将手中的草人递了过去,开门见山地试探道:“您看,这玩意儿,能不能骗过一个……信丹如命的人?”
老吴接过草人,粗糙的指腹在草人身上摩挲着。
他眯起眼睛,凑到鼻尖闻了闻,摇了摇头。
就在萧然心灰意冷之际,老吴忽然伸出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从宽大的清洁工袖口里摸出一张边缘泛黄、布满朱砂痕迹的符纸,一把拍在了草人的背后。
嗤的一声轻响,符纸竟融入了草人身体,消失不见。
紧接着,老吴又从口袋里捻出一粒比芝麻还小的黑色药渣,屈指一弹,精准地塞进了草人那根本不存在的嘴里。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只散发着干草气息的草人,身上瞬间弥漫开一股极其微弱但又无比纯正的丹香,那香味复杂而醇厚,仿佛蕴含着草木枯荣、四季轮转的玄妙。
老吴将草人递还给萧然,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像了。他要的不是药,是‘归位’的仪式感。”
子时,万籁俱寂。
萧然提着一个银色的医用保温箱,站在37号快递柜前。
箱子上贴着一张他自己打印的标签,上面用最醒目的黑体字写着:“紫霞养元丹·特级保鲜”。
他故意放慢了动作,拿出手机,装作查询取件码的样子,在柜子前徘徊。
他能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那视线带着三十年的偏执和疯狂,几乎要将空气灼穿。
一个消瘦的身影如幽灵般从旁边的绿化带后滑了出来,正是陈九难。
他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萧然手中的保温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你……你也有感应?你也看见我爷爷当年留下的阵法了?”
萧然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强行挤出一副“原来是同道中人”的震惊表情:“对对对,我也是传人!我查过族谱,我是旁支的!”
陈九难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恍然和嫉妒,但更多的还是被箱子里的东西所吸引。
萧然知道火候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沉痛而郑重的语气说道:“祖上传下来的真丹,我还没找到。这是我祖上留下的备份丹,药性只有一成,但气息是一样的。你先拿着,感受一下,等我找到真品,咱们再换回来!”
说着,他“滴”的一声打开了37号柜门,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散发着丹香的草人放了进去。
陈九难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粗重,他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猛地扑到柜门前,颤抖着伸出手,将那个草人捧在了手心。
他没有怀疑,或者说,他早已丧失了怀疑的能力。
他将草人凑到鼻尖,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深深一吸。
“香……是‘回魂引’的味道……”两行浑浊的老泪从他眼角滚落,这个年近半百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孩子,“妈,您要回来了……您终于要回来了……”
下一秒,他仰起头,张开嘴,就要将那承载着他全部希望的“丹药”吞入腹中。
萧然的心跳瞬间冲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成败,就在此一举!
就在那草人即将入口的瞬间,异变陡生!
捧在陈九难手心的草人突然毫无征兆地扭动了三下,紧接着,一道清脆、响亮、充满了快活气息的童声,划破了死寂的夜空: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歌声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回荡,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荒诞感。
陈九难的动作彻底僵住了,他仰着头,张着嘴,脸上的悲恸瞬间凝固,然后一寸寸碎裂,转为错愕,再由错愕化为滔天的愤怒。
“你——”他刚要爆发,喉咙里却涌上一股奇怪的气流。
“嗝~”
一个响亮的饱嗝从他口中冲出。
随之飘出来的,还有一个拳头大小、闪烁着彩虹色光晕的透明气泡。
那气泡晃晃悠悠地向上飘去,在升到半空时,“啵”的一声轻响,炸成漫天晶莹的光点,缓缓消散。
陈九难愣住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抬头看了看那片消散的星光,喃喃自语:“我……我被骗了?”
萧然强忍着几乎要破肚而出的笑意,板起脸,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字字如针地扎向他:“你妈要是真能靠一颗丹药复活,她从地底下爬出来,第一个要揍的就是你!三十年了,不娶妻,不生子,不干正事,天天像个孤魂野鬼一样蹲快递柜!她要是地下有知,不得被你这个不孝子气得再活过来一次?”
这番话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陈九难的天灵盖上。
他浑身剧烈一震,仿佛支撑着他三十年的那根精神支柱,在“两只老虎”的歌声和彩虹屁嗝中轰然倒塌。
“哇——”的一声,他跪倒在地,双手捶打着冰冷的地面,发出了压抑了半辈子的、撕心裂肺的痛哭。
【叮!欺诈成功,目标执念已破。】
【奖励:智慧+1。】
【解锁成就:嘴炮王者。】
系统提示音在萧然脑海中响起。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全身都虚脱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是老吴。
他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手里依旧拿着那把扫帚。
他没有看萧然,也没有看在地上痛哭的陈九难,而是走到37号快递柜前,将一枚真正的、散发着同样气息的药渣投入了柜子深处。
“观山兄,后人已醒,此丹……尘归尘。”他对着空无一物的柜子低语,声音苍凉而悠远。
话音刚落,那扇本已打开的柜门,竟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缓缓地自动关闭。
“咔哒。”
柜门锁死。
一声柔和的AI电子音从柜子内部响起,清晰地传入萧然耳中:
“归位确认,通道关闭。”
萧然猛地抬起头,望向深邃的夜空。
他忽然觉得,这个动不动就发过期方便面,还会弄出唱歌草人的破系统,好像……也不是纯粹在坑他。
他再次看向那个已经恢复了平静的37号快递柜,又转头望向老吴消失的方向,那条被扫帚清理得一尘不染的小路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让他后背微微发凉。
在这个小区里,真正需要小心的,或许从来都不是那些执念深重的“疯子”,而是那个看似平凡,负责清扫一切的……扫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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